雨刚弱了一瞬,陈小满就动了。
他背起白小染,一手拽住黄大贵的胳膊,膝盖一弯,整个人贴着断墙滑下高台。脚刚落地,后颈就是一阵刺痒——血雨又密了起来,打在伤口上像盐粒往肉里钻。
“走不动也得走。”他咬牙,把黄大贵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拖着人往前挪。
老头一路咳得厉害,嗓子里像是卡了沙子,每一步都踉跄着,可嘴还不闲着:“我说……你真认得路?这祖宅早塌了半边,连门朝哪开我都记混了。”
“我记得。”陈小满低声道,“小时候奶奶不让我靠近那口井,说井底有东西会抓小孩。我偏不信,偷偷去看过三次。”
“结果呢?”
“第三次,井口自己冒了股热气,把我掀了个跟头。”
黄大贵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还真敢作死。”
“现在更得去。”陈小满脚步没停,“她说‘至阳之物’才能破这雨,咱家唯一沾‘阳’字的地儿,就那口井。”
话音未落,前方几具行尸猛地扭头,红眼直勾勾盯来。
陈小满立刻停下,从怀里摸出那几粒干瘪草籽,捏在指尖一搓。湿气一激,种子瞬间发芽,细藤如蛇般窜出,缠上最近两具行尸的脚踝。它们动作一滞,挣扎间藤蔓越勒越紧,咔咔几声,竟把脚骨生生绞断。
“草仙这本事,用一次少一次。”黄大贵喘着气,“你这算是糟蹋人家老本了。”
“她要是醒着,肯定骂我。”陈小满继续往前走,“但她要是知道能活命,估计还得夸我机灵。”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倒塌的院墙和残柱遮掩,终于摸到了祖宅大门前。
门是铁皮包木的老式对开门,门缝里渗出一股黑烟,不是往上飘,而是贴着地面爬,碰到石阶边缘还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在腐蚀石头。
“阴煞封门。”黄大贵眯眼,“这是拿死人怨气画的界符,硬闯,整座宅子都能塌下来压你。”
“你能解?”
“能是能……”老头抬起爪子,抖了抖焦黑的毛,“但我现在这身板,画三道符就得躺下。”
“那就画三道。”陈小满扶他在门槛边坐下,“我扛你。”
黄大贵咧嘴一笑,伸手在门上划第一道。灰气凝成符纹,黑烟退了半寸。第二道下去,门缝里的黑气开始翻卷。第三道刚落笔,他手臂一软,整个人往后倒。
陈小满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肩膀,硬是撑住没让他摔地。
“完事了。”黄大贵喘着,“门开了,但别指望我再动一下。我现在这模样,连只麻雀都吓不飞。”
陈小满点头,将他轻轻放靠在墙边,转身推门。
门没锁,一推就开,吱呀声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他背着白小染跨过门槛,脚刚落地,鼻尖就是一热——不是血腥,也不是腐臭,而是一股极淡的暖意,像是冬日晒透的棉被,藏在深处,稍不留神就错过了。
他闭眼,顺着那股气息走。
穿过荒草丛生的天井,绕过倾塌的厢房,最后停在东南角那口老井前。
井口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石面刻满暗红符文,像是用血一遍遍描上去的,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石缝间还插着三根锈钉,钉头朝下,深深嵌入井沿。
“果然是这儿。”他低声说。
黄大贵靠在院门口,有气无力地喊:“那石头不对劲,符文是反的。”
“什么意思?”
“正常镇邪是外封内压,这玩意儿是内封外锁——它不是防外面的东西进去,是防里面的东西出来。”
陈小满盯着井口,没说话。
他知道奶奶不会无缘无故提这口井。也不会无缘无故说“不到绝路不能动”。
这块石头,是锁,也是保护。
但现在,他们没得选。
他转身走回黄大贵身边:“还能动爪子吗?”
“你想让我干嘛?”
“在石头上刻个阵,五行逆转,破它的血咒根基。”
老头翻白眼:“你知道这得耗多少本源?我这一爪子下去,可能就真成秃驴了。”
“你本来就快秃了。”
“嘿……”黄大贵咳嗽两声,还是抬起了手,“行吧,反正我也洗不了澡,干脆连毛带皮一起舍了。”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小阵,然后猛地按在巨石表面。
灰光一闪,石面符文剧烈震颤,其中一道血线应声断裂。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接连崩裂。随着最后一道符文碎开,整块石头嗡地一震,表面浮起一层黑雾,迅速凝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张嘴无声嘶吼。
“快!”黄大贵脸色惨白,“它要反扑!”
陈小满早有准备,一把抽出桃木刀,在掌心一划,鲜血顺刀流下,滴在石头中央尚未完全失效的阵眼里。
他将残存的掌堂灵力全部灌入。
灵力触符的刹那,石头内部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紧接着,符文自中心炸开,红光四溅,巨石轰然爆裂,碎块飞射,砸得四周砖石噼啪作响。
尘土飞扬中,一口幽深的井口显露出来。
井壁泛着青黑色,往下看去,黑得不见底,可偏偏有一股微弱的暖流从深处涌出,拂在脸上,竟让人有种晒在阳光下的错觉。
陈小满站在井边,呼吸微微发颤。
他知道,这就是“至阳”的源头。
他回头看向黄大贵,老头瘫在地上,毛全焦了,脸上皱纹更深,眼皮耷拉着,像是随时会断气。
“你还活着吗?”他问。
“活着。”黄大贵哼了一声,“不过下次你要找宝贝,提前说一声,我好带口棺材。”
陈小满没笑。
他走到井边,蹲下身,伸手探向井口。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那股暖流时,井底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水声。
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井底有什么东西,正被人轻轻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