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踩在青砖上,发出一声脆响,像是踩断了什么骨头。巷口的风突然没了,连灰仙说的锁链声都停了。整条巷子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一下比一下慢,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白小染趴在他肩上,耳朵轻轻抖了一下:“不对劲……灵压在往下掉。”
陈小满没停。右手握着鼓槌,左手按在心口。铜钱嵌在皮肉里,星纹像被针扎着,一阵一阵抽痛。他知道这是五仙之力被压制的反应,可现在回头,等于认命。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镇符。血刚落,符就发黑,边缘卷起。但他能感觉到,心口那股撕裂感缓了一瞬。
“行了。”他低声说,“能走。”
五大仙家的牌位在他背包里,沉得像块铁。刚才那一脚踏进巷口,牌位就震了一下,像是在提醒他——这地方不欢迎活人。
巷子两边是老屋,墙皮剥落,窗户黑洞洞的。有些窗框还挂着褪色的红布条,像是谁家办过丧事没拆完。地面青砖裂得七零八落,缝隙里长着黑毛,踩上去黏脚。
黄大贵蹲在背包顶上,尾巴卷着一根黄符:“小满,别走太快。这巷子吃人不吐骨头,我爹当年进过一次,出来时少了半截舌头。”
“那你爹还活着?”陈小满问。
“没活。”黄大贵叹了口气,“第二天早上,舌头在枕头底下自己动,把他喉咙咬穿了。”
陈小满嗯了声:“那你就闭嘴,别让它咬我。”
话音刚落,头顶瓦片哗啦一响。
他猛地低头,一道黑影从屋檐扑下,手里锈刀直砍面门。陈小满侧身闪开,刀刃擦着鼻尖划过,钉进砖缝。那是个纸人,脸上涂着胭脂,眼睛是两个黑窟窿,脖子上缠着红绳。
“蹲下!”黄大贵吼。
陈小满立刻趴地。下一秒,两侧屋檐全动了,几十个纸傀跳下来,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它们手里都拿着锈刀,脚不沾地,滑着往前冲。
白小染袖子一甩,一道火线从袖口喷出,横扫过去。火墙升起,纸傀碰到就烧,噼啪作响。可烧完的灰还没落地,又聚成新的人形,继续扑来。
灰仙从牌位里钻出,前爪拍地,土墙瞬间拔起,挡住一波攻击。柳仙吹口气,风卷着断线,割开三具纸傀的脖子。黄仙在背包里震音,声波震得纸人脑袋乱晃。
陈小满趁机翻身跃起,鼓槌点地,引动请神诀残劲。他没力气念全咒,只能靠感觉催动。鼓声一响,五仙灵力勉强连成一线,震波扫过,十几具纸傀当场炸成灰。
“走!”他低喝。
没人反驳。白小染缩回他肩上,五大仙家隐入牌位调息。陈小满抬脚往前冲,脚步踩在碎砖上,每一步都像在踩钉子。
巷子开始变。直的路歪了,墙往中间挤,头顶的天变成一条细缝。他走过一个拐角,发现刚才烧掉的纸灰全堆在路中央,摆成一个“止”字。
“别踩。”黄大贵哆嗦,“那是警告。”
陈小满绕开,却发现无论往哪走,最后都回到那个“止”字前。他停下,低头看地砖。裂缝的走向不对,像是被人故意排过。
“黄大贵。”他说,“你不是能探情报吗?找路。”
“我现在探个屁!”黄大贵快哭了,“这巷子连命格都能扭曲,我算个毛线!”
“你要是不试,等会儿第一个被做成纸人。”陈小满把背包往前一甩,“用你本命精血,我扛反噬。”
黄大贵瞪他:“你疯了吧?精血一出,我可能当场就……”
“你想活着,就动手。”陈小满盯着他,“不然咱们全死这儿,你连魂都留不下。”
黄大贵抖了三秒,终于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爪子上。他闭眼掐诀,指甲在砖上划出五道血痕。额头青筋暴起,鼻孔开始流血。
“直走。”他声音发颤,“别回头,有影子跟着的路不能走。”
陈小满点头,扶着他往前挪。果然,有条路地砖上拖着一道湿印,像是有人刚走过。他绕开,选了另一条。
纸傀没再出现。但走着走着,空气越来越冷。呼吸带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吸进砖缝里。他右肩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胳膊往下滴,滴一滴,地砖就黑一块。
终于,巷子到了头。
一面石墙堵住去路,墙上刻着一道虚门。门是血红色的,没把手,门框上刻着四个字:一命换一命。
陈小满站定。
黄大贵爬到他耳边:“这门……要祭品。”
“我知道。”陈小满盯着门,“刚才灰仙说了。”
“不是。”黄大贵摇头,“是现在。要一个人自愿进去,门才开。”
陈小满没说话。他伸手摸门,指尖刚碰上,门面就波动起来,像水面。里面浮出画面——奶奶被铁链锁在石台,头发花白,脸上有血,但还在喘。
头顶悬着个血阵图,七条线,五条连向四方,最后两条,一条连着堂口牌位,一条连着他心口。
“非祭不入,非血不开。”一个声音从门里传出,像是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献身者,魂散,命绝,不得轮回。”
黄大贵瘫坐在地:“完了……这不就是让我们自己选谁去死吗?”
陈小满收回手。掌心那道镇符已经彻底焦黑,裂成两半。
他低头看鼓槌。木头被血浸透,沉得抬不动。可他还握着。
白小染在他肩上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忽然想起奶奶教他画符那天,灶台边,黄纸铺开。她握着他的手,写“安”字。
“符不在力,在心。”她说,“你心里装着谁,符就护着谁。”
他问:“那要是护不住呢?”
她笑了:“那就把自己烧进去。”
原来她早知道。
知道总有一天,有人得烧进去。
陈小满慢慢抬头,盯着那扇门。
门上的血字忽然闪了一下。
他往前迈了一步。
鼓槌在手,心跳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