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拍进心口的瞬间,陈小满听见自己骨头裂了。
不是疼,是冷。一股黑气顺着铜钱往里钻,像有人拿冰锥子从胸口捅进去,一路凿到脊椎。他没叫,牙咬得腮帮子发酸,舌尖早破了,血混着口水往下淌,滴在枯叶上,滋啦一声冒白烟。
地上那五道锁链还在动,青光缠着黄大贵,也往他脖子上绕。他抬手一拨,链子滑开半寸,可手腕一软,差点跪下去。
白小染在他怀里轻得不像活物,鼻息断断续续,尾巴尖卷着他手指,连抖的力气都没了。
“贵叔!”他喊了声,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黄大贵站着,眼眶全青,嘴里还在念:“归位……归位……”每说一遍,身上就裂一道缝,灵体开始剥落,像墙皮一样往下掉渣。
陈小满低头看心口。铜钱陷进去一半,边缘还在冒绿泡,腐蚀他的皮肉。他伸手去抠,指尖刚碰上,黑气猛地一窜,整条手臂瞬间发麻。
他没缩手,反而用力一按。
铜钱彻底没入胸口。
“你不是要祭品?”他喘着气,抬头盯着那团青烟,“我给你。”
话音落,心口突然一烫。
不是火,是星。一道暗纹从伤口往外爬,像夜空裂开,几点寒星浮现,排成歪斜的三角。黑气撞上星纹,居然被吸了进去,一点没往外溢。
地下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是某种东西在土里翻身。枯柳树根“咔”地炸开,碎木飞溅,地面裂出一道缝,一只灰扑扑的爪子扒开泥土,探了出来。
那爪子不像老鼠,也不像人,关节反着弯,指甲又长又弯,沾着湿泥。接着是头,半透明的,像隔着磨砂玻璃看东西,一对小眼睛亮得发绿,盯着陈小满心口的星纹。
“阴煞孤星?”那东西开口,声音像指甲刮锅底,“我还以为这命格绝了。”
陈小满没动,手还按在心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你是谁?”他问。
“灰仙。”那东西从地里钻出来,站直了也就到他腰,通体灰雾,尾巴细长,搭在地上像条蛇,“百年前在你家供桌上啃过供果,你奶奶管我叫‘灰爷’。”
陈小满眯眼:“那你该认得我。”
“认得。”灰仙冷笑,“也认得你现在干的蠢事。拿命填阵?你当自己是香火堆出来的?”
“我没得选。”陈小满嗓子里泛腥,“黄大贵快没了,白小染也快没了。再没人,五仙不全,闯堂口就是送死。”
灰仙绕着他转了一圈,鼻子抽了抽:“你心口那铜钱,沾了替魂的毒,再不拔,三天内脏全烂。”
“我知道。”
“你还留着?”
“留着。”陈小满咧了下嘴,“它现在是我的了。”
灰仙停住,绿眼盯着他心口星纹:“你刚才是不是用命格吸了那毒?”
“试了下。”陈小满咳了一声,血沫溅在灰仙脸上,对方没躲,“能活就行。”
灰仙抬爪,抹了把脸,忽然笑了:“行,你有胆。比你奶奶差远了,但比她儿子强。”
“帮我救黄大贵。”陈小满直接说,“我拿命换。”
“不换。”灰仙摇头,“我不出手,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夺回鼠王丹。”灰仙爪子点地,地面浮出一道虚影,是个地洞,深不见底,洞口刻着鼠纹,“柳七爷二十年前从我窝里抢走的,现在藏在地脉鼠窟,三具傀儡守着,封印阵眼用的是活人血祭。”
陈小满皱眉:“我去抢?就我现在这状态?”
“不是让你现在去。”灰仙冷笑,“是让你答应。你不答应,我不救;你答应了,我帮你破这扣仙术,还能让你感应到丹的位置。”
“凭什么信你?”
“凭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灰仙逼近一步,“凭你怀里那小狐狸快断气,凭你身边那黄仙灵体只剩三成。你没筹码,但我给你一个。”
陈小满沉默。
灰仙盯着他:“你奶奶当年没完成的事,你接着干。五仙归位,血引开锁——她试过,失败了。你要是也想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就可以走。”
陈小满低头看白小染。
她耳朵动了下,没醒,可心口那点银光,还在闪。
他抬头:“我答应。”
灰仙抬爪,按上他心口星纹。
一瞬间,陈小满脑子里炸开一声鼠叫。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脑子里炸的。他眼前一黑,接着看见一条地道,弯弯曲曲往下,尽头有颗丹药,通体灰黑,表面浮着血管一样的纹路,正一下一下跳动,像活的心脏。
“记住了。”灰仙收手,“三日之内,丹不归位,契约作废。你死你的,我睡我的。”
“你就不怕我拿完丹不还?”陈小满问。
“怕。”灰仙转身,尾巴一甩,“但你要是敢骗我,下次见面,我就把你心口那星纹挖出来,当夜明珠使。”
说完,它后退一步,脚踩进裂缝,整个人像水里倒影一样晃了晃,消失。
地面那五道锁链突然一颤,青光退散,黄大贵“噗通”跪地,嘴里还念:“归位……归位……”可声音弱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陈小满踉跄两步扶住他,发现他胸口那枚“黄”字铜钱还在,只是颜色发灰,像是被什么东西洗过一遍。
他低头看自己心口。
铜钱陷在肉里,边缘不再冒泡,黑气也不再蔓延。星纹还在,但暗了,像快没电的灯。
他伸手摸了摸白小染的头。
焦黑的毛底下,体温又降了一截。
他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另一只手撑地站起来。
枯柳树干裂得更宽了,露出里面黑红的芯,像干透的血。
他看了眼地上的裂缝,灰仙消失的地方。
然后迈步,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