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把掌心的血珠甩在庙门前的石阶上,那血没散,反而像油滴似的在青石上滚了一圈,留下一道暗红痕迹。他低头看了眼手腕,脉门处的皮肤底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虫子顺着血管爬。
黄大贵蹲在庙外三丈远的歪脖子松下,正往香炉里塞一把灰绿色的草叶,嘴里嘀咕:“阳火压不住阴气,得加点‘迷魂蒿’……哎你别往里走太快啊,我这香还没点着!”
陈小满没理他,一脚踹开庙门。
门轴“嘎——”地一声长响,像是有人被踩住了喉咙。屋内霉味混着腐木气直冲鼻腔,梁上断了半截的横木垂下来,像根吊死鬼的脖子。他眯眼扫了一圈,地上积着薄灰,唯独断梁正下方那块地,灰是湿的,还泛着青。
“草仙藏根的地方。”他从怀里摸出残玉,贴在胸口。那红纹还在抽,但比昨夜稳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黄大贵一溜小跑跟进来,香炉抱在怀里,烟刚冒头就被屋里的阴风掐灭了。“坏了,香压不住……这庙里有‘扣仙术’的味儿。”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请的狐仙,待不了多久就得睡。”老头咧嘴,露出那口黄牙,“草仙会放‘梦瘴’,专熏灵体。活人扛得住,仙家沾了就得打盹。”
话音刚落,陈小满肩头一沉。
白小染靠在他背上,眼皮已经耷拉下来,嘴里嘟囔:“谁……放迷香……我烧了他……”话没说完,整个人软下去,化作一缕白烟钻进他衣领,贴着锁骨趴着不动了。
“睡了?”陈小满伸手探她刚才待的位置,只剩一片凉。
“睡了。”黄大贵啧了声,“你这请神阵太糙,灵力又虚,她能撑到现在算给你面子。接下来——”他往后退了两步,“靠你自己。”
陈小满没吭声,从内衬撕开一道口子,抽出一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画的符文歪歪扭扭,边角还沾着点褐色血渍。奶奶笔记里写的:“破煞符,以陈家血混朱砂,三年阴干,见邪即焚。”
他把符纸咬在嘴里,蹲下身,用指甲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按笔记里的“缚仙阵”起位,把五仙铜钱碎片摆成半圈。狐形的那枚在最前,黄、刺、灰三枚空缺,蛇形那枚他直接扣在掌心,不敢摆。
“你真要用这符?”黄大贵盯着他,“这玩意儿当年能烧穿柳七爷三层蛇皮,但也抽命气。你要是灵力不继,反噬上来,轻则疯,重则——”
“重则死。”陈小满把符纸贴在胸口,和残玉叠在一起,“但我得试试。”
老头耸耸肩,退到门边:“我可没逼你。要走现在还来得及。”
陈小满没理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阵眼。
血落下的瞬间,断梁猛地一震。
一条青褐色的根须从湿土里窜出,快得像鞭子,缠上他右腿。他低头看,那根须表面长着细密的瘤节,每个瘤节上都浮着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张嘴无声嘶吼。
第二根缠上左臂。
第三根从背后绕上来,直扑脖颈。
他抬手,把破煞符往自己心口一拍。
符纸没等接触皮肤就自己烧了起来,火是幽蓝色的,顺着符文一路烧到指尖。他吼出笔记里的半句口诀:“阴煞破锁——!”
火顺着根须倒烧回去。
“啊——!”一声尖啸从地底炸出,不是人声,也不是兽吼,像是百草枯死时的 collectively 哀鸣。
缠在身上的根须寸寸断裂,断口喷出黑浆。断梁轰然塌下,整片地面裂开,一株盘结的老藤从地底翻出,主干上浮着一张人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正冲他冷笑。
“陈家的小鬼……你以为收服我,就能逃出阴阳巷?”草仙的声音像风吹枯叶,“柳七爷的爪牙……不止我一个……你一个都……”
陈小满翻身扑上,左手抓起一块碎瓦,右手将烧剩半截的符纸塞进藤干裂缝。
“闭嘴。”
符火猛地一涨,整株老藤剧烈抽搐,人脸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他一把攥住,塞进狐形铜钱的裂缝里。
庙里安静了。
他跪在地上,喘得像条脱水的鱼。胸口那道红纹烫得吓人,像是被烙铁贴着皮肤走了一圈。他抬手摸了摸,指尖沾了层油汗,还有点发绿。
黄大贵这才蹭过来,蹲下看他:“你把残识封住了?”
陈小满点头,把铜钱碎片按回锁骨下方。那青烟在碎片里挣扎了一下,就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压住,不动了。
“行啊,首战收仙, xoть n草仙。”老头嘟囔,“不过……”他忽然伸手,捏了捏陈小满的耳垂,脸色一变,“你耳朵发青了。”
陈小满抬手一摸,耳垂硬得像冻僵的树皮,颜色确实不对。
“破煞符引的阴气入体,得尽快散掉。”黄大贵拽他起来,“走,离开这庙。”
两人刚跨出门槛,身后“砰”地一声,庙门自动合上,门缝里渗出一股青烟,顺着地缝钻走。
“它跑了点残气。”黄大贵回头看了一眼,“没事,成不了气候。”
陈小满没说话,只觉得脚下发软。山风刮过来,他打了个寒战,嘴里泛起一股土腥味。
走到半山腰,他突然停下。
“怎么?”
“刚才……”他低头看自己左手,“我烧符的时候,是不是喊了半句口诀?”
“‘阴煞破锁’,然后断了。”
“可我记得……后面还有两个字。”他皱眉,“‘血引归元’——这句,是奶奶笔记里写的,但我没念完,为什么符还是烧了?”
黄大贵沉默了几秒,干笑一声:“许是……符自己认主?”
陈小满没接话。
他摸了摸胸口的残玉,那玉温温的,像是刚被人焐热。
山风又起,吹得他衣角翻飞。他站在石台上,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指尖滴下来,落在脚边一块青石上。
血没晕开。
而是像蜡油一样,慢慢凝成一颗红珠,微微颤动,像是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