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脚刚退到拐角,后背就撞上了湿冷的水泥墙。他没回头,右手死死按在白小染肩上,生怕她滑下去。黄大贵喘得像破风箱,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那根断尾的根部,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那家伙……真死了?”黄大贵声音发颤。
陈小满没答,而是慢慢蹲下,刀尖挑开黑袍人的领口。那人脖子歪得不自然,可喉结却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卡住的鱼,还在吐最后一口气。
他抬手,桃木刀轻轻一拨,掀开对方眼皮。瞳孔散了,但眼珠突然一转,直勾勾对上他的视线。
“操!”黄大贵猛地往后缩。
陈小满反倒往前凑了半寸,压低声音:“谁派你来的?”
那人嘴唇动了动,没声。接着,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断断续续:“三才……不可缺……”
“哪三才?”陈小满追问,手指收紧。
“天灵盖骨……地脉龙气……人阳精血……”那人每说一个词,身子就抖一下,像是被人从背后抽了一鞭子,“柳七爷……要归……要活……差一样都不行……”
陈小满心头一跳。
“地脉龙气在哪?”他逼问。
那人忽然咧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黑血从牙缝里涌出来:“你怀里……不就是?”
陈小满下意识抱紧了阴阳玉。那玉贴着胸口,原本只是温热,此刻竟像烧红的炭块,烫得他皮肉生疼。
“人阳精血呢?”他声音沉了几分。
“你啊。”那人笑得更疯,“纯阳之血……百年难遇的逆煞之体……你不就是那个‘人’?”
话音未落,他脖子一挺,一口黑血喷在陈小满脸上。温的,带着腐草味。
然后头一歪,彻底不动了。
陈小满坐在原地,没擦脸上的血,也没动。他盯着尸体,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奶奶临走前梦里传音:你血已变,非阴非阳,乃逆煞成纯。**
原来不是胡话。
黄大贵喘着粗气挪过来,看了眼尸体,又抬头看陈小满:“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咱们这趟,不是抢玉,是送血上门?”
陈小满没吭声,把桃木刀插进腰带,伸手去掏那人身上的符牌。牌面藤蔓纹路还在,背面波浪线清晰。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想起黄大贵有次喝多了提过一句:“溟渊会的人,最爱用海浪当记号,说是‘潮起潮落,夺灵不休’。”
他把符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扔给黄大贵:“海外来的,不是野路子。”
黄大贵接住,眯眼一看,脸色变了:“这帮人专搞夺舍炼魂,拿活人当炉鼎。要是让他们把三才凑齐……柳七爷真能回来?”
“不是‘能’,是‘已经在路上了’。”陈小满低头看自己左手。伤口还在渗血,可血色比刚才鲜亮得多,甚至泛着一丝金光,像是混了碎铜粉。
他忽然想起密室里柳七爷虚影说的话:“你连祖传法宝都守不住。”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在羞辱他无能。
现在看,根本是提醒——**提醒他,这玉本就是复活仪式的一环。**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玉。”陈小满缓缓站起身,把白小染往上托了托,“是要我捧着玉,站到阵眼里去。”
黄大贵听得头皮发麻:“所以咱们破锁、逃命、杀人,全在人家算盘里?”
“不一定。”陈小满摇头,“那个邪修死前眼神不对,像是被迫说出来的。可能是临死反噬,也可能是……有人不想让柳七爷成。”
“谁啊?同门内斗?”黄大贵嘀咕。
陈小满没答。他抬头看巷道上方。原本漏进一丝光的裂缝,不知何时被乌云盖了个严实。风从井口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空气里有种铁锅烧红的味道。
他忽然察觉怀里的玉又开始震动。
不是之前那种乱撞,而是一下一下,像心跳。
咚、咚、咚。
和头顶的云层节奏一致。
“老黄,抬头看看。”
黄大贵一愣,仰头。
只见巷道顶部的裸露电线噼啪闪了几下,火花炸开的瞬间,照见上方翻滚的云层——黑得不像天色,倒像一大团活物在蠕动。中心位置,隐约有个漩涡状的空洞,正缓慢旋转。
“这他妈……要打雷?”黄大贵声音发干。
“不是普通的雷。”陈小满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一清,“是引灵劫雷。只有天地灵气剧烈波动时才会聚。要是我没猜错,那是冲着‘地脉龙气’来的。”
“也就是你怀里那块玉?”
“还有我的血。”陈小满冷笑,“三才聚齐,天地感应。现在‘地气’在玉里,‘人血’在我身上,就差‘天骨’没出现。可你看那云眼——它已经准备降雷淬体了。”
黄大贵脸色刷白:“你是说,不用等他们找齐三样,天道自己就要帮他们完成最后一步?”
陈小满没说话,只是把白小染背好,一手扶住黄大贵胳膊:“走,换个地方。”
“换哪儿?这儿都快塌了!”
“别往深处,往出口反方向跑。他们既然想让我站阵眼,肯定布了局。我们偏不按规矩来。”
两人刚挪步,白小染忽然在他背上抖了一下。
“……快跑……”她又喃喃了一句,声音比刚才还轻,像是从很深的地方飘出来的。
陈小满脚步一顿。
这句话,和邪修死前吐出的“你还欠”,几乎重叠。
一样的节奏,一样的气息。
他猛地回头看向尸体。
那人眼睛闭着,嘴角却保持着诡异的弧度,像是死都不肯松开这个笑。
“不对劲。”陈小满低声道,“他死得太顺了。”
“啥意思?”
“临死爆料,还刚好爆最关键的情报?太巧了。”他盯着那张脸,“要么是陷阱,要么……是有人借他的嘴说话。”
黄大贵听得汗毛直立:“你是说……柳七爷的魂,已经能跨域附尸传话了?”
陈小满没答。他抽出桃木刀,蹲下身,用刀尖划破自己掌心,趁着血还没凝,迅速在地上画了个简符。这是请神诀的简化版,不为召仙,只为封气匿形。
血符画完,地面微微发烫,像是被火燎过。
他刚收手,头顶云层忽然一沉。
整条巷道瞬间暗了下来,仿佛夜幕提前降临。风停了,连电线的火花都熄了。空气沉得像泡在水里,耳朵嗡嗡作响。
“来了。”陈小满低声说。
黄大贵靠在他肩上,声音发抖:“你说……咱们要是现在把玉扔了,会不会没事?”
“来不及了。”陈小满抬头,望着那团越压越低的雷云,“它已经锁定我们了。”
就在这时,怀里的阴阳玉猛地一震。
不是发热,不是跳动。
是**回应**。
像是听见了召唤,又像是认回了主人。
陈小满感到一股热流从胸口炸开,顺着经脉直冲头顶。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奶奶倒下的背影、密室黑雾中的火光、父母在巷口伸手呼喊……
可这些画面,全都笼罩在一片蛇影之下。
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蛇,盘踞在废墟中央,头颅高高昂起,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火焰。
而在它面前,摆着三样东西:
一具枯骨的头颅,泛着青光;
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从中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淡金色雾气;
还有一滩鲜红的血,正缓缓流向蛇口。
“三才……”陈小满喃喃。
黄大贵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看见什么了?”
陈小满没答。他缓缓抬起手,将桃木刀横在胸前,刀刃朝外。
“想拿我的血?”他盯着那片雷云,声音不高,却像钉进水泥地的铁桩,“得先问过我身后这五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