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指甲缝里还卡着血渣,地板上的阵法裂了道口子,像是被什么烫过。他靠着墙滑坐在地,喉咙里泛着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胸口那道红纹没再往上爬,可它在跳,一下一下,跟脉搏对不上拍子。
他抬手把那枚带牙印的铜钱碎片塞进衣领,贴着锁骨放好。指尖碰到残玉,温度比刚才高了些,像是刚被人焐过。
窗外有动静。
不是雨声。是光,在玻璃上爬。黄的,像老式灯泡漏了电,一明一灭地游动。那光不照进来,只贴着窗户外侧打转,像有人拿手电筒在外面绕圈。
他没动。
那光绕到第三圈时,窗框“吱呀”响了一声,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搭了上来,五指细长,指甲缝里黑乎乎的,像是常年握烟杆留下的污渍。
紧接着,一张脸贴了上来。
花白胡子,三角眼,脑门上还扣着顶瓜皮小帽。老头隔着玻璃冲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像是刚捡了钱。
陈小满猛地抓起桌角的残玉,往眉心一按,咬破舌尖。
血腥味炸开的瞬间,视野变了。
窗外的老头身上裹着一层黄雾,雾里闪出个虚影——尖嘴、长身、尾巴拖地,黄鼠狼的轮廓一闪就没了。
“能看见我真身?”老头的声音从窗缝钻进来,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不错啊,小命都快没了还能开眼。”
“你是谁?”陈小满撑着地板,慢慢站起来,腿还在抖。
“哎哟,这话说的。”老头一拍窗,“我姓黄,名大贵,你该叫我黄仙爷,或者黄老仙,再不济叫声黄叔也行。你奶奶当年就这么叫的。”
“我奶奶从不提你。”
“提我干嘛?我又不是她请的仙。”老头耸肩,“我是她没请成的那个。”
陈小满冷笑:“那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瞧瞧,脾气还挺冲。”黄大贵掏出烟杆,往窗台上一磕,火星四溅,“你刚请了个狐仙,差点把自己烧成炭,现在灵力乱得跟泡面似的,我能不来瞧瞧?再不来,你明天就得被人拿去炼丹。”
“谁?”
“还能有谁?”老头眯起眼,“柳七爷那蛇妖,七盏绿火点了三天,阴阳巷的傀儡阵眼都快成型了。你这小身板,连阵边都摸不着就得被抽干。”
陈小满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请神?”
“你当那阵法是放烟花?动静大着呢。”黄大贵嘬了口空烟杆,“东北三省有点道行的仙家都听见了。狐仙来了,蛇妖笑了,我嘛,就来捡个漏。”
“我不信你。”
“不信?”黄大贵忽然抬手,隔着玻璃一指他手腕,“那你这‘缚魂引’,是谁下的?你当柳七爷真想杀你?他是想把你养熟了,当阵眼用!你奶奶当年没死,就是因为他舍不得杀你爹,舍不得毁这颗‘阴煞孤星’的苗子!”
陈小满瞳孔一缩。
老头却突然收了笑:“你当白小染为什么肯来?她百年前就被柳七爷用扣仙术破了真身,元神差点被炼成蛇丹。她逃到长白山,躺了八十年才缓过来。现在她敢踏出一步,就是因为——她知道,那蛇妖又回来了。”
屋里静了几秒。
陈小满低头看地上的血阵,裂口还在往外渗着暗红,像是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出淤血。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信你?”
“我想让你活。”黄大贵把烟杆插回腰间,“但你这点灵力,连草仙都请不动,更别说破傀儡阵。想活命,得收地仙。”
“地仙?”
“不是庙里那泥胎。”老头冷笑,“是真正修出地脉根基的仙家。没这等助力,你进阴阳巷就是送菜。”
陈小满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黄大贵咧嘴,黄牙在昏光下泛着油光,“我跟那蛇妖,也有笔账没算。他当年把我兄弟炼成了香灰,撒在出马堂的门槛上,让我日日踩着走——你说,这仇,该不该报?”
陈小满没说话。
“我可以带你去找地仙。”黄大贵靠在窗框上,“但得立个约。你要是半道跑了,或者想拿我当祭品,我扭头就走,你自个儿去跟柳七爷谈心。”
“怎么立?”
“血契。”老头伸出三根手指,“以陈家血脉为凭,暂结同盟,共抗柳七。事成之后,各走各路。”
陈小满沉默片刻,抓起桌角的碎瓷片,在掌心一划。
血刚涌出来,胸口的红纹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他没停,把血抹在眉心,又按在残玉上。
“以陈家血脉为凭,暂结同盟,共抗柳七。”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刮铁,“若违此誓,魂散命绝。”
黄大贵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他抬手,烟杆往窗台一敲。
“明日午时,荒山老庙。”他说,“别迟到。”
话音落,窗外的黄光猛地一收,像是被什么吸了回去。
陈小满站在原地,掌心的血还在滴。
地板上的血阵忽然动了。
裂口深处,浮出一行字,像是用烧红的铁笔写上去的——
“黄仙善谋,言多藏机。”
字迹一现即逝,像是被人迅速抹去。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滴落在地板上,没晕开,而是凝成了一粒红点,像一颗不会融化的血珠。
屋外,七盏绿火同时晃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
但今晚,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