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雀门。
一支由上千名禁军护卫的庞大使团,敲锣打鼓,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为首的礼部官员骑在高头大马上,红光满面,扯着嗓子高唱着皇帝的赏赐诏书。
一箱箱贴着封条的巨大木箱,被整齐地装在马车上,那沉重的车辙印,深深刻在京城的青石板路上。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面是整整一百万两白银,和足够装备三万大军的精良铠甲。
这泼天的富贵,正朝着宁州,宁王刘越的封地而去。
沿途的百姓和官员,无不感慨圣君的仁德与大度。
“看看!陛下这是何等的胸襟!对劳苦功高的皇叔,赏赐起来眼都不眨一下!”
“什么叫叔侄情深?这就叫叔侄情深!”
“有此等仁君,何愁天下不定!”
消息像长了翅膀,比使团的马车快了何止十倍,一路飞驰,卷过山川河流,在数日后,狠狠砸进了宁州城。
宁王府。
议事大厅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宁王刘越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手里死死攥着那份从京城传来的加急密报。
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捏得起了毛边。
下方,他引以为傲的谋士团,十几位在宁州地界上跺跺脚都能让官场震三震的人物,此刻却个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整个大厅,死寂一片。
只有中央那巨大的沙盘上,代表着江南三郡的旗帜,被新换成了代表宁王府的玄色,显得那么刺眼,那么不真实。
许久。
刘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
“都说说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庶之往前走了一步,脸色比哭还难看。
“王爷,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天上掉下来的,恐怕不是馅饼。”
“是断头台!”
另一个身材微胖的谋士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没错!是陷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阳谋!”
他指着沙盘上那三面孤零零的玄色旗帜,语速极快。
“王爷请看!云州、泉州、明州,这三郡确实是大晏最富庶的地方,可它们在哪?在江南!与我等的根基之地宁州,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们要接收这三郡,就必须派兵!派多少?派少了,镇不住当地的豪族;派多了,我们宁州大本营的兵力就被分散了!”
“这是典型的‘调虎离山’之计啊!一旦我等主力南下,京城那位小皇帝,就能从容地对我等空虚的腹地,捅上致命一刀!”
这番话,让刘越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感觉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徐庶之又补充道:“这还只是其一!”
“其二,是‘捧杀’!是借刀杀人!”
“陛下为何要如此高调地赏赐王爷?又是给钱,又是给军械,还闹得天下皆知!他这是要把王爷架在火上烤啊!”
“如此一来,天下所有的藩王,都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怀疑我们已经和朝廷暗中勾结,成了皇帝手上的一把刀!”
“我们,会成为所有藩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一招恶毒的‘捧杀’之计!”
“阳谋”!
“调虎离山”!
“捧杀”!
“借刀杀人”!
一个个冰冷的词汇,从谋士们的嘴里吐出来,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刘越的心口。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之前因为赫连勃被“吓退”而产生的那种恐惧感,再一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太可怕了。
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恐怖?
每一步棋,都走得如此轻描淡写,却又在你看懂之后,让人遍体生寒!
他不是在赏赐。
他是在递刀!
递过来一把双刃剑,接,会割伤自己的手;不接,就是公然抗旨,正好给了他出兵的借口!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刘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扶着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袍。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徐庶之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王爷,既然是阳谋,那就只能接!”
“而且,要风风光光地接!感恩戴德地接!”
“但是!”
他话锋一转。
“我们也要‘将计就计’!既然小皇帝想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那我们就干脆把这盆水,搅得更混!”
“他不是想借刀杀人吗?”
“那我们就逼着其他的‘刀’,先出鞘!”
刘越的眼中,瞬间爆出一团精光。
“你的意思是……”
“没错!”徐庶之一字一顿地说道,“派出密使,去联络其他几位王爷!”
“就告诉他们,皇帝已经和我们达成了秘密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