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修缮一新、可容纳数百人的总督府大会堂内,济济一堂。
宣大地区千总以上将领、各州县主官、重要工坊及衙门主事,近百名核心官员齐聚于此。
人人身着正式官服或戎装,神色肃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略带紧张的气氛。
陈天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宣布会议开始。
“崇祯八年,即将过去。”
陈天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会堂,“今日,不谈虚言,只看实绩,共商未来。谁先来?”
首先站起来的是铁山营主将赵胜,他负责军事总结。
他走到悬挂的巨大宣大舆图前,声音洪亮:
“禀督师,诸位同僚!崇祯八年,我宣大军历经大小战事十七次,击退后金扰边九次,剿灭马匪、流寇八股!累计歼敌约五千七百人,俘获战马一千二百匹,自身战损将士八百四十三人,伤两千余。”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得益于新式地图和鹰讯系统,我军调动效率提升三成,边境预警时间平均提前两个时辰。野狐岭一役,鹰讯及时,救援成功,避免一支巡逻队全军覆没!”
“军械方面,”赵胜继续道,“装备新式板甲的士兵,战场存活率显着提升。新式军刀测试,劈砍性能优于旧刀三成。定装弹药和改良火炮已列装主力部队,火力持续性与精度均有改善。”
“然,问题亦有!”
赵胜话锋一转,毫不避讳,“骑兵数量仍显不足,尤其是冲击力强的重甲骑兵。火器虽利,然雨天、大风天受影响严重,且弹药消耗巨大,后勤压力大。部分边军哨所设施老旧,需加固更新。荡魔营初建,缺乏与真正高等魔物交战之经验。”
接着,负责民政与财政的周文远起身汇报。
“禀督师,崇祯八年,宣大两地登记在册田亩新增四成半,因推广新式农具及水利,预计明岁夏粮可增产三成以上。官仓现存粮……”
他报出一个令人安心的数字,“可支撑全军及必要赈济两年半。”
“商贸方面,全年商税、市舶税收入,折合白银……”
他又报出一个比去年翻了一番还多的数字,“军票流通已占境内交易六成以上,信誉稳固,极大缓解了库银压力。”
“白灾之中,因预警及时,动员得力,全境直接死于冻饿者,仅百余人,冻伤者已得到妥善救治。灾后重建正在有序进行。”
“问题在于,”周文远眉头微皱,“人口增长仍显缓慢,尤其是边地。与中原、江南的商贸渠道,仍受朝廷掣肘及流寇影响。部分偏远州县,吏治仍需整顿,行政效率有待提高。”
随后,匠作营大匠兼格物院院判李铁手,带着一堆样品和图表上前。
“督师,诸位大人!”
李铁手语气带着技术人员的兴奋,“格物院今年成果如下:水力机械效率提升三成;新式炒钢法所出钢材,打造军刀性能卓越;标准火药配比,威力提升两成;精确测绘法已覆盖核心区域……”
他展示了新绘的地图、新式军刀、改良的火药样品,甚至还有一个极其简陋、但确实能往复运动几下的小型蒸汽机模型,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然,蒸汽机实用化遥遥无期,密封与材料乃绝大难关。新式农具推广遇阻,百姓习惯难以改变。医疗组初创,缺乏精通外伤及防治瘟疫之良医。”
负责互市、民族事务及内部监察的官员也依次起身,汇报了“华夷一家”政策下各族关系缓和、互市繁荣的情况,也指出了语言隔阂尚未完全消除、极少数官吏仍有欺压行为等问题。
内部监察则揪出了几个贪墨、渎职的典型案例,已依律严惩,引得在场一些人心头一紧。
整个上午,大会堂内都充斥着各种详实的数据、客观的分析和尖锐的问题。
没有歌功颂德,只有冷静的复盘与反思。
陈天始终认真倾听,偶尔提笔记录,并未打断任何人的发言。
午间简单用餐后,下午会议继续。
陈天站起身,走到了会场前方。
所有人精神一振,知道重头戏来了。
“诸位,”陈天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听了半日,成绩可喜,问题亦不少。但我们要看的,不是孤立的数字,而是趋势,是根基!”
他目光扫过众人:“这一年,我们稳住了北疆防线,后金不敢轻易叩关!我们发展了商贸,充盈了府库!我们推广了军票,掌握了部分经济自主!我们促进了民族融合,内部更加团结!我们建立了格物院,点亮了科技树!我们成功预警并应对了白灾,保境安民!”
每一句话,都让在场的文武官员腰杆挺直一分。
这些都是他们亲手参与缔造的成就!
“但是!”
陈天语气陡然转厉,“这就够了吗?远远不够!”
“我们的军队,能挡住后金,但能挡住阴山魔渊里那‘更大的恐怖’吗?我们的粮食,能应对天灾,能支撑一场与魔物的长期战争吗?我们的技术,能改良农具,能造出横扫一切的利器和抵御邪魔的屏障吗?我们的内部,就真的铁板一块,毫无隐患了吗?”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刚刚升起的一点自满,瞬间被砸得粉碎。
“所以,崇祯九年,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陈天斩钉截铁,“深化一切改革,不计代价地提升实力,以应对真正的大劫——阴山魔渊之患!”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阴山方向:“为此,明年计划如下!”
“第一,军事上!扩军三万,优先补充骑兵与荡魔营!铁山营规模翻倍!全面换装新式板甲、军刀、定装弹药!研发重点:攻坚重炮、连发火铳、针对性更强的破魔武器!冬季大练兵,考核不合格者,军官撤职,士兵淘汰!”
“第二,经济与民生上!开垦新田五十万亩!兴修水利,覆盖所有主要农区!鼓励工商,尤其是与军工、民生相关的产业!继续推广军票,尝试扩大规模发行小额军票代币,方便民间流通!整顿所有州县吏治,重新设立‘考成法’,能者上,庸者下!”
“第三,科技与工坊上!格物院经费再增三成!武器研发组,明年我要看到至少一种新式火器原型!材料组,必须找到或合成一种更耐用的密封材料!农具组,至少推广三种新式农具!医疗组,编写《战场急救手册》,培训至少五百名合格医护兵!匠作营产能,明年需提升五成!”
“第四,内部与情报上!‘华夷一家’政策深入推行,设立更多‘宣文堂’!‘夜枭’触角继续延伸,不仅要盯着后金、朝廷,更要严密监控阴山魔渊及所有地气异常点!内部监察,力度加倍,凡有营私舞弊、通敌泄密者,立斩不赦!”
一条条,一款款,目标明确,指标清晰,责任到人。
没有空话套话,全是硬邦邦的任务。
在场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又感到压力如山。
他们知道,督师这是要带着宣大,进行一场全方位的冲刺和蜕变!
“任务,已经下达。”
陈天最后环视全场,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只要结果!做得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做不好,或阳奉阴违,耽误大事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让整个会场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散会之后,各自根据总纲,制定详细执行方案,报总督府备案!年终考评,以此为准!”
会议在一种极度肃穆和充满干劲的氛围中结束。
官员们鱼贯而出,无人喧哗,个个面色凝重,脚步匆匆,显然都急着回去消化、落实。
陈天独自坐在空下来的大会堂内,揉了揉眉心。
一口气布置完未来一年的庞大规划,即便以他的精力,也感到些许疲惫。
王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他换上一杯热茶。
“督师,是否要休息片刻?”
陈天摇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王闯,你说,我们做的这些,足够了吗?”
王闯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督师雄才大略,布局深远,宣大如今兵强马壮,民心归附,已是北疆擎天之柱……”
陈天打断了他,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这冥冥中的命运:“擎天之柱……可若天塌下来,一根柱子,又能支撑多久呢?”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入,低声禀报:“督师,府外有京师来的天使(太监)到了,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颁赐年终赏赐,并……宣督师明日于府中准备接旨,陛下特赐除夕宴席,与督师同贺新年。”
陈天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京师来的天使?除夕赐宴?
在这个敏感的年关,崇祯皇帝突然派人前来颁赏赐宴,其意味,恐怕远比表面的荣宠要复杂得多。
他缓缓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
“知道了。好生安置天使,按最高规格接待,不得怠慢。”
“是!”
亲卫退下后,陈天沉默片刻,对王闯道:“看来,这个年关,注定不会平静了。朝廷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我们呢。”
王闯面露忧色:“督师,这宴……”
陈天站起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从容:“既然是陛下恩赏,我们自然要好生接着。吩咐下去,明日总督府内,准备接旨、设宴。该有的礼仪,一样都不能少。”
他倒要看看,崇祯皇帝和北京城里的那些人,在这场除夕宴席上,究竟想唱一出什么样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