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沉下去又浮起来
冰冷。刺骨的冰冷。
这是石头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感觉。像整个人被塞进了万年寒冰的核心，连思维都快被冻僵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眼前却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偶尔有更深的阴影缓缓蠕动，那是粘稠的黑水在流动。
他还漂在这片该死的、无边无际的黑水潭里。
肺里火烧火燎的疼，每次吸气都带着冰渣子，刮得喉咙生疼。他下意识地想划动手臂，却发现左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勉强在水中微微晃动。右腿……
右腿传来一阵阵空洞的、破碎的剧痛。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啃噬骨头的感觉，而像是整条腿的骨头被砸碎了，又被粗糙地拼接在一起，稍微一动就牵扯着无数神经，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艰难地低下头，透过漆黑的水面，勉强能看到右腿的轮廓。肿胀似乎消了一些，但皮肤下的黑纹依旧盘踞着，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像墨汁渗进了骨头里。膝盖上那个伤口不再翻涌黑气，也没有旋涡，只剩下一个狰狞的、微微张开的黑洞，边缘的皮肉灰白僵硬，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腿里的怪物……好像安静了？是被刚才那场疯狂的爆炸伤到了？还是……吃撑了？
石头心里没有一点庆幸，只有更深的寒意。这东西安静下来，比它疯狂的时候更让人害怕。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次醒来，变得更凶。
他漂在水面上，像一段枯木，随着缓慢的水流无声移动。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黑水偶尔荡起细微的涟漪。远处那两点幽暗的死月早已消失，水底那个庞大的恐怖存在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睡，仿佛刚才的苏醒只是一场幻觉。
但石头知道不是。那股漠视一切的冰冷意志，还残留在他的感知里，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冰冷。他咬着牙，开始尝试移动。左臂还能勉强划动，虽然每一次抬起都像拖着千斤重物。右腿完全使不上力，沉重、剧痛、冰冷，像一截不属于他的朽木，拖在身后。
他拼尽全力，朝着一个方向艰难地“游”去。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像蜗牛爬行。冰冷的黑水不断带走他体内可怜的热量，身体越来越僵硬，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小会儿。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再次冻僵、沉入水底时，前方漆黑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那种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坚实的、轮廓分明的阴影。
像是一块……凸出水面的岩石？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意志。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片阴影拼命划去。
距离逐渐拉近。那确实是一块巨大的、突出黑水潭的岩石。黝黑的表面粗糙不平，边缘被死寂的黑水浸泡着，露出水面的部分有半人多高。
石头如同濒死的溺水者看到了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了过去。冰冷坚硬的岩石硌得他生疼，但他死死抱住，像抱住救命稻草，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和血腥味。
他趴在岩石上，浑身抖得厉害。短暂的松懈后，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右腿的空洞痛楚一阵阵袭来，左肩的伤口也再次崩裂，鲜血混着黑水缓缓渗出。
他艰难地翻过身，仰躺在并不宽敞的岩石上，望着上方无边无际的黑暗。这里没有天，没有光，只有永恒的、死寂的黑夜。
他活下来了。又一次。
可接下来呢？困在这块小小的岩石上，拖着一条废腿，没有食物，没有水（除了这要命的黑水），没有出路。腿里的怪物只是暂时安静，随时可能再次苏醒。
绝望的情绪像四周的黑水，慢慢淹没上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空空荡荡。星髓石早就没了。他又摸了摸左手手腕。那块深青色的硬疙瘩还在，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凉意。
青锋剑……
它最后那一下刺入，虽然剧痛，却阴差阳错地刺激了旋涡，帮他爆发出逃离的力量。现在，它又沉寂了。
石头看着上方无尽的黑暗，眼神空洞。过了好久，他缓缓抬起沉重的左手，将手腕凑到眼前，盯着那块深青色的硬疙瘩。
集中精神……像之前那样……沟通它……求它……再动一下……
他在心里无声地祈求着，将残存的、微弱的希望，全部灌注进去。
动一下……给我点光……一点点就好……
他一遍遍祈求，意识在疲惫和伤痛中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再次昏睡过去时——
他左手手腕上，那块沉寂的硬疙瘩，极其轻微地……温热了一下。
不是冰凉，是温热！
石头猛地一激灵，瞬间清醒！
他死死盯着手腕。那块深青色的硬疙瘩表面，那一道之前裂开的细缝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光晕，极其缓慢地……亮了起来。
那光晕非常非常弱，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的生机？
仿佛严寒极地里，挣扎着燃起的第一缕微弱篝火。
这缕微弱的光晕亮起的瞬间，石头感觉自己冻僵的身体似乎都暖和了一丝。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右腿那空洞破碎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缕微弱的光。
光晕在裂痕深处缓缓流转，非常不稳定，时明时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它亮着。
在这片无边死寂的黑暗里，这一点微弱、温暖的白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微弱地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和绝望的眼。
石头看着这点光，又低头看看自己那条布满黑纹、狰狞可怖的右腿，一个荒谬又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青锋剑……好像在……用这光……给他……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