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好了!北境出大事了!!!”
一声凄厉的嘶吼,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撕破了北平燕王府清晨的宁静。
一名风尘仆仆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校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
正在校场中央弯弓搭箭的燕王朱棣,动作猛地一僵。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三石强弓,转过身,那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阴云。
“慌什么!”朱棣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压迫感,像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天塌下来了?”
“王爷!比天塌下来还严重!”那探子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汗水浸湿的密报,双手颤抖着举过头顶,“大宁卫指挥使徐勇,开平卫指挥使李敢,还有。。。。。。还有万全左卫的陈副将,全。。。。。。全被撤换了!!!”
轰!
这几个名字,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朱棣的胸口上。
“你说什么?!”他一步上前,一把揪住探子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再说一遍!谁干的?!!”
这三个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安插在北境卫所中最核心的心腹!他们掌控着从北平到草原最重要的三条粮道和兵力集结点!
可以说,这三个人,就是他朱棣在北境的牙齿和爪子!
“是。。。。是东宫的人!”探子吓得快要昏厥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个自称东宫詹事府主簿的文官,拿着太子殿下地监国金牌和兵部文书,直接冲进了卫所!说。。。。说徐将军他们‘军纪废弛,克扣钱粮’,当场就罢了他们的官,押。。。。押回南京了!”
“我们的人连反应都来不及,新换上来的将领,全是南京京营调来的生面孔,直接就接管了兵权和粮仓!”
“砰!!!”
朱棣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他一脚踹翻了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排长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朱标!!!你好狠的手段!!!”他仰天咆哮,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东宫詹事府?监国金牌?
这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军事调动!这是赤裸裸地夺权!是他那位好大哥,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刀子捅到了他的心窝里!
他明白了。
什么北伐整顿,什么统一调度,全都是借口!大哥朱标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挖断他朱棣在北境经营了十几年的根基!先是神种让他失去了对粮草的绝对控制,现在又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毒计,夺走了他最核心的兵权!
他朱棣,堂堂的大明燕王,镇守北疆的塞上之主,正在一步步地,变成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只被拔掉了爪牙,只能任人宰割的困兽!
“道衍!!!给本王滚出来!!!”朱棣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府角落,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走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校场之上。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僧袍,面容清癯,正是燕王如今最倚重的谋士,姚广孝。
“王爷,叫贫僧何事?”姚广孝看着暴怒的朱棣,脸上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消息,对他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
“何事?!”朱棣一把将那份密报砸到姚广孝的脸上,双眼通红地吼道,“你自己看看!我那好大哥,都快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北境完了!我十几年的心血,全完了!”
姚广孝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捡起那份密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他看完之后,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近乎赞叹的表情。
“太子殿下这一手‘温水煮青蛙’,玩的真是炉火纯青。”他缓缓说道,“不杀一人,不见一滴血,只用一道旨意,就让王爷您成了无牙的老虎。高明,实在是高明。”
“我不想听你夸他!”朱棣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地盯着姚广孝,“我只要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的兵权,我的粮草,一点一点地全夺走吗?!”
姚广孝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人心。
“王爷,太子殿下势大,又有父皇的信任和大义名分在手。此时此刻,您若是敢有半点反抗,那就是谋逆。硬碰,就是死路一条。”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坐以待毙?!”朱棣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不。”姚广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为今之计,唯有以退为进,方有一线生机。”
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八个字。
“上书请罪,遣子为质。”
“什么?!”朱棣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本王去向他请罪?还要把高炽送去南京当人质?!姚广孝!你是不是疯了?!我朱棣的脸往哪儿搁?!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北境立足?!”
“脸面?”姚广孝冷笑一声,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王爷,脸面是小,生死是大!您现在不低头,等太子殿下的刀真的砍下来的时候,您连低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计看似屈辱,实则是一箭三雕的毒计!”姚广孝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其一,您主动请罪,可以麻痹太子,让他以为您已经彻底认输,可以为我们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
“其二,您亲自入京,名为请罪,实为摸底!京城,才是真正的战场!太子手下的京营到底战力如何?朝中还有多少人能为我们所用?这些,您不去,就永远是睁眼瞎!”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姚广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您以请罪之名入京,太子若是对您百般刁难,在父皇和天下人看来,那就是他‘刻薄寡恩,不念手足之情’!到时候,您就占尽了道德的优势!他朱标,就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朱棣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渐渐地,被一种更为冰冷和狠厉的光芒所取代。
他明白了。
姚广孝这一招,根本不是认输,而是要把战火,直接烧到南京!烧到朱标的脚下!
“好。。。。。。好一个‘以退为进’!”朱棣死死地攥着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就这么办!本王倒要亲自去一趟南京!亲眼看看,我这位好大哥,到底有多少斤两!他不是想收我的兵权吗?好!我就把这兵权,当面‘献’给他!看他敢不敢接!”
当天夜里,燕王府书房的灯火,一夜未熄。
朱棣亲自研墨,写下了一封声泪俱下的“请罪奏折”。在奏折里,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个“忠心耿耿,却识人不明”的莽撞藩王,因为“治军不严”,导致北境出了这么多“乱子”,辜负了父皇和大哥的信任。他恳请父皇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入京,当面向父皇和太子兄长,“负荆请罪”,以示悔改之心。
写完奏折,他又连夜召来了自己的长子,身形肥胖,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朱高炽。
“高炽。”朱棣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父王这次入京,名为请罪,实则九死一生。你留守北平,万一。。。。。。万一父王回不来,这燕藩,就交给你了。”
朱高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肥胖的脸上满是惊恐:“父王!万万不可啊!南京就是龙潭虎穴,您不能去啊!”
“闭嘴!”朱棣厉声喝道,“大丈夫行事,岂能畏首畏尾!你给本王记住,从明天起,你就病了!北平的所有事务,都交给高煦和道衍!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本王好好观察!观察我那好大伯手下的京营,到底是什么货色!他们的兵甲,他们的操练,他们的将领!一五一十,给本王记在心里!”
“父王。。。。。。”
“这是命令!”
就在朱棣密谋这一切的同时,一只信鸽,从燕王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冲天而起,带着一枚蜡丸,以最快的速度,飞向了遥远的南方。
蜡丸之内,只有八个字——燕王请罪,世子入京。
落款,只有一个代号:鱼龙。
三天后,南京,东宫。
蒋瓛将一份拆开的密信,恭敬地呈到了朱标的面前。
朱标看完之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地吹了吹。
“老四要亲自来南京唱戏了。”
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蒋瓛,把舞台给他搭好。”
“孤倒要看看,他这出戏,是《负荆请罪》,还是《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