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在无尽的深渊里漂浮了无数个世纪,破碎,混乱,冰冷。
当我再次挣扎着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瞬间窒息,甚至暂时忘记了虚弱和疼痛。
这里…是哪里?
我躺在一片冰冷、光滑,仿佛由无数黑色木头和纸拉门诡异拼接而成的广阔平台上。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完全错乱,有的建筑结构倒悬于头顶,有的回廊扭曲着伸向看不见的远方。远处隐约传来三味线弹奏的、空灵却令人心悸的单调音符。整个世界光怪陆离,极不真实,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永无止境的迷宫。
无限城…这个词莫名地出现在脑海。
我猛地想坐起,却牵动了伤口,一阵撕裂痛楚从胸口传来,让我闷哼一声。这时我才注意到,我的左侧,静静地坐着一个女人。
她抱着一把三弦琴,穿着和服,低垂着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只有一只眼睛,而那只瞳孔里,清晰地刻着一个数字:“肆”。她仿佛只是这诡异空间的一个组成部分,没有生命的气息,却又无处不在。
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汗毛倒竖。我下意识地转向右侧。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穿着考究的黑色和服,气质阴冷而优雅,面容俊美却带着非人的苍白。他的眼神,那双梅红色的瞳孔,如同深渊般凝视着我,里面蕴含着无尽的冷漠、残忍以及…一种仿佛能看穿我灵魂本质的洞察力。
他看到我醒来,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像毒蛇滑过脊背,让人不寒而栗。“看来鸣女把你带回来是对的。”
我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他,体内那令我厌恶的紫色能量下意识地开始微弱流转,尽管我知道在这存在面前,这可能是徒劳。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物品。
“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那个外来寄生的、冰冷的小玩具…你想摆脱它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所有情绪的闸门!
想?我太想了!
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监视感,那种强行扭曲我意志的冰冷触感,那种连自己是谁都无法掌控的屈辱感!我无时无刻不想把它从我身体里挖出去,哪怕同归于尽!
我的眼神肯定泄露了我所有的渴望与憎恨。
男人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缓步走近,指甲变得尖锐而漆黑的手指轻轻抬起,一滴暗红色的、蕴含着难以想象力量的血液,从他指尖渗出,悬浮在空中。
那血液散发着极其诱人又极其危险的气息。
“喝下它。”他的命令不容置疑,“这是你获得新生的…唯一途径。”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这血是什么,但我已经一无所有,无所畏惧了。摆脱白色梦魇的控制,是我此刻唯一的执念!哪怕这是与魔鬼的交易!
我几乎没有犹豫,张口接住了那滴血。
血液入口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血腥味,而是一种灼热的、仿佛熔岩般的能量猛地炸开,疯狂涌入我的四肢百骸!
“呃啊啊啊——!”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重组、焚烧!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我又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黑暗、却完全不同于那冰冷紫色能量的力量正在我体内疯狂滋生,如同野草般燎原!
就在这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一直能感觉到、嵌在我胸口皮下的那个白色梦魇留下的控制装置,竟然在这股新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然后…自己脱落了下来!
它掉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表面的红光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废铁。
而我胸口原本装置所在的位置,皮肤裂开,露出了底下…一个令我目瞪口呆的景象。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伤口,而是一个巨大的、狰狞的、仿佛被什么恐怖力量贯穿后留下的窟窿!就在我的左胸,心脏本该在的位置附近!这个窟窿之前一直被装置覆盖和掩盖着,此刻才暴露出来,边缘是扭曲的焦黑色疤痕,里面深不见底,散发着丝丝残余的、令人不适的异界能量波动。
我…我原来一直带着这么致命的伤?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是那个装置?还是…
没等我想明白,更惊人的变化发生了。鬼舞辻无惨的那滴血所化的能量,如同有生命般涌向那个恐怖的窟窿。灼热与麻痒的感觉从伤口传来,我眼睁睁地看着那窟窿边缘的焦黑疤痕开始蠕动,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交织、愈合!
虽然速度缓慢,但那贯穿性的恐怖伤口,的的确确正在愈合!
痛苦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力量感。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四肢百骸中奔涌的黑暗能量,它们强大、狂野、完全听命于我自身的意志!视觉、听觉、嗅觉变得无比敏锐,甚至连这无限城的细微结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虚弱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的渴望和对黑暗的亲近。
男人——鬼舞辻无惨——看着我的变化,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笑容。
“很好。”他说道,“我是鬼舞辻无惨,众鬼之王。现在…”
“…你也是鬼了。”
我…变成鬼了?
我看着自己变得苍白但充满力量的双手,感受着口中隐隐冒出的尖牙,以及体内那汹涌的、黑暗的、属于鬼的力量。
震惊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扭曲的解脱感。
变成鬼…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我摆脱了那个该死的白色梦魇的控制。至少,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足以复仇的力量。至少,我活了下来,并以一种全新的、强大的姿态。
阳光或许是代价…但现在的我,本就活在无尽的黑暗和追杀里,再多一个,又如何?
我看着鬼舞辻无惨,梅红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他冰冷的身影。
新的力量,新的身份,新的…仇恨。
鬼的道路,就此开始。
无限城的空间再次扭曲、变换。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一处极为宽阔、仿佛没有边界的平台之上。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倒映着上方错乱悬浮的阁楼与纸门,诡异莫名。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早已站在这里的五道身影。
他们散发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我的皮肤上,比我之前遇到过的任何敌人都要强大、冰冷、非人。我的目光本能地被他们眼中刻印的数字所吸引。
一个衣着暴露、容貌美艳却满脸不耐烦的少女,眼中是“陆”。 一个从丑恶壶中探出身子、喋喋不休的怪异家伙,眼中是“伍”。 一个粉色短发、浑身布满深蓝色刺青、眼神凶悍好斗的男人,眼中是“叁”。 一个有着七彩瞳孔、脸上挂着虚伪灿烂笑容的金发青年,眼中是“贰”。 最后一位,气息最为恐怖深沉,穿着古代武士盔甲,长着六只眼睛,腰间佩着刀,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他眼中是——“壹”。
上弦之鬼。从六到一。
无惨大人就站在我们前方,如同黑暗的王。他并未多言,只是用那冰冷的梅红色瞳孔扫过我们,无形的威压便让那五个鬼都微微垂下了头,表示绝对的服从。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从今日起,他便是你们新的同僚。”无惨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如同律令般刻入每个人的意识,“他来自世界之外,携异世之污秽能量,于此获得新生。其刃亦非凡铁。”
他顿了顿,宣布了那个决定。
“赐其名号——上弦之零,秽刃。”
零。一个凌驾于所有数字之上的位置。一个前所未有的称号。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五道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充满了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质疑。尤其是那个眼中写着“贰”、笑容虚假的金发鬼——童磨。
“哎呀呀~真是了不起呢?”童磨率先开口,用他那轻佻又甜腻的腔调,七彩的眼眸弯成月牙,却毫无笑意,“来自世界之外?听起来好厉害哦?可是…无惨大人,‘零’是什么意思呢?是比黑死牟阁下还要厉害的意思吗?可是这位‘秽刃’先生,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强呢?”
他的话像是在撒娇,但字字句句都带着毒刺,试图挑拨,也试图试探我的底细。其他几个鬼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猗窝座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战斗的渴望,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验证我的实力。
无惨大人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闹剧。
我明白了。在这里,解释是苍白的。唯有力量,是唯一的语言。
童磨还在喋喋不休:“…而且身上的味道真的好奇怪呢,那种冰冷的、不像活物的能量,和我们好像不太一样哦?真的能胜任‘上弦之零’吗?该不会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已经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废话。体内那新生的、狂暴的鬼之力与残存的、令我厌恶却已被鬼血异化的紫色能量同时爆发!我的速度快到极致,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锃——!
一声清越的、不同于这个世界任何刀剑的出鞘声响起!我一直携带的那把来自其他世界的锰钢刀瞬间出鞘!刀身在无限城诡异的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寒芒,刀锋上却缠绕上了一层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紫黑色鬼气!
目标直指童磨那喋喋不休的脑袋!
童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七彩瞳孔猛地收缩。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如此迅猛地发动攻击,更没料到这把刀出鞘的瞬间带来的那种异界兵器的冰冷杀意!
他下意识地就想元素化躲开,或者用对鬼宝具般的扇子格挡。
但太晚了!
我的刀,比他更快!更狠!更出其不意!
唰——!!!
一道冰冷的弧线闪过!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童磨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彻底僵住。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的额头正中,笔直地向下蔓延,经过鼻子、嘴唇、下巴…
然后,他的半个脑袋,连同小半边肩膀,沿着那条血线,平滑地向下滑落,切口处光滑如镜!
啪嗒。
那半颗脑袋掉在光滑的地面上,甚至还保持着惊愕的表情,金色的头发散开,七彩的眼眸里还残留着难以置信。
整个宽阔的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堕姬瞪大了眼睛,玉壶在壶里发出了奇怪的咕噜声,猗窝座露出了兴奋的战意,连那位一直闭目养神般的黑死牟,六只眼睛也同时睁开,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手中的锰钢刀。
我缓缓收刀归鞘,紫黑色的鬼气渐渐隐去。看都没看地上那正在疯狂再生、蠕动聚合的肉块,只是转向无惨大人,微微颔首。
“聒噪的家伙,清理掉了。”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刚刚斩裂头颅的冰冷杀气,“希望不会弄脏您的地方。”
无惨大人看着这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算得上是“愉悦”的残忍笑容。
“很好,秽刃。”他说道,“这才配得上‘零’之位。”
地上,童磨的脑袋和身体正在飞速再生愈合,但他再抬起头时,那张总是挂着虚假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魂未定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与怨毒,他死死地盯着我,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力量。
这就是鬼舞辻无惨麾下的规则。
而我,上弦之零·秽刃,刚刚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它刻入了所有鬼的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