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宇那张因嫉妒、羞辱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仿佛还倒映在林默酒店房间的电视屏幕上。
而屏幕之外，是整个游戏世界的喧嚣与朝拜。
【尘埃：初见】的45秒，像一场无声的海啸，淹没了所有关于《诸神纪元》的讨论。
各大游戏媒体的头版头条，在短短半小时内，被那滴“无声的眼泪”彻底霸占。
《IGN》：“十分，我们给一滴眼泪打十分。它定义了游戏的未来。”
《GameSpot》：“在见识了【尘埃】之后，我们或许应该重新思考，cG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Kotaku》：“幻境工坊没有杀死3A，它只是让所有3A游戏，看起来都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
幻境工坊的庆祝派对上，猴子举着手机，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在房间里手舞足蹈地宣读着这些战报。
“林哥牛逼！轻语嫂子牛逼！我们赢了！我们又赢了！”
“马天宇那老小子花了好几个亿搞的cG，被我们轻语嫂子一个Npc的特写给秒了！秒得连渣都不剩！”
“这叫什么？这就叫艺术的降维打击！”
胖子王磊正抱着一桶全家桶，啃得满嘴是油，闻言含糊不清地附和：“对！打鸡！打鸡！”
团队里的新老员工们，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从【黑魂】的横空出世，到tGA的封神，再到如今【尘埃】的惊鸿一瞥，他们已经习惯了胜利。
跟着林默，就意味着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然而，作为胜利的缔造者，林默却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兴奋。
他只是端着一杯苏打水，靠在窗边，看着LA市的璀璨夜景，眉头微锁。
赢了吗？
是的，在舆论上，在理念上，他们赢得彻彻底底。
但林默的内心，却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烦恼。
这种烦恼，源于成功本身。
随着幻境工坊的名声越来越大，团队的规模也从最初那个能挤在一间小公寓里的几个人，扩张到了如今横跨Z国和m国，拥有近百名员工的正规军。
人一多，事情就杂了。
林默发现，自己花在“创造”上的时间，正在被无数鸡毛蒜皮的“管理”事务疯狂挤占。
就在今天下午，他还处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内部战争”。
起因是美术组的一个新员工，抱怨程序组为了优化性能，把她精心制作的一个盆栽模型的面数，从一万面砍到了五百面，导致“艺术品变成了马赛克”。
而程序组的负责人则抱怨美术组的新人完全没有工程化思维，“做一个盆栽用一万面，你是想在游戏里种一棵世界树吗？”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官司打到了林默这里。
林默看着双方提交的“证据”，只觉得一阵头大。
我他妈是来创造世界的，不是来给你们调解盆栽面数纠纷的！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现在每天都要审批一大堆他根本看不懂的报销单。
“人体工学椅采购申请……理由：缓解腰椎压力，提升代码输出效率。”
“顶级猫山王榴莲下午茶报销……理由：激发艺术灵感，营造团队氛围。”
“和m国分部AI小组的视频会议……为什么会议室要摆上三束进口的香水百合？理由是能让跨国交流的空气都变得芬芳？”
林默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开始怀念那个只有他和猴子、胖子、苏轻语几个人的小作坊时代。
那时候，他们可以为了一个设计理念，在油腻的烧烤摊上吵到天亮。
那时候，他们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把脑子里的想法，变成现实。
而现在，他成了一个“老板”，一个“管理者”。
他的身份，正在从一个孤独的创造者，被迫向一个八面玲珑的大家长转变。
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
“在想什么？”
苏轻语端着一杯温牛奶，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她的眼眸里，映着窗外的星光，也映着林默眉宇间的一丝疲惫。
“没什么。”林默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在想，我们好像……真的变成一家大公司了。”
苏轻语冰雪聪明，立刻就懂了林默的言外之意。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抚平了他紧锁的眉头。
“不管公司变得多大，你永远是那个只想做游戏的林默。”
“这就够了。”
林默的心，微微一暖。
然而，这份温暖，很快就被猴子和陈阳联手打破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和算计的表情。
“林哥，现在【尘埃】的概念已经打出去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牛逼了。”猴子搓着手，嘿嘿笑道，“舆论的势已经造起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怎么把这个‘势’，变成实实在在的‘利’了？”
陈阳推了推眼镜，接过了话头。
“我刚刚和david通过电话，m国那边的基金，对【尘埃】的预告片反响极其正面。他们内部的评估模型，已经将幻境工坊的估值，上调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陈阳话锋一转，“他们和我们的观点一样，都认为【尘埃】的开发周期太长，技术风险太高，不确定性太大。”
“所以，我们一致认为，在全力开发【尘埃】的同时，我们应该，也必须，立刻启动一个更稳妥，更能快速变现的项目。”
林默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知道，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名字，又要来了。
“你想说【黑魂2】？”
“没错！”猴子一拍大腿，“林哥，你听我说！现在全世界都以为我们要做【尘埃】，结果我们突然甩出一个【黑魂2】，这叫什么？这叫惊喜！这叫王炸！”
“【黑魂】的Ip价值正值巅峰，我们现在有钱，有人，有技术积累！我们完全可以组建一个b团队，用一年，不，甚至八个月的时间，就能拿出一个质量过硬的续作！”
陈阳递上了他的平板电脑，上面是一份密密麻麻的数据报告。
“根据我的模型推演，【黑魂2】如果能在一年内上市，其首年营收预估将不低于十五亿美金。这笔钱，不仅可以完全覆盖【尘埃】未来五年所有的开发成本，还能让我们有足够的资本，去进行更多的布局，比如收购，比如投资……”
“停。”
林默抬手，打断了陈阳的滔滔不绝。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最亲密的战友。
一个，眼里闪烁着对金钱最原始的渴望。
一个，眼里闪烁着对数据最理性的崇拜。
他们说的，都对。
从商业角度，从公司运营角度，开发【黑魂2】是当下最正确，最稳妥，最万无一失的选择。
在一个成功的基础上，躺着把钱挣了，不香吗？
何必非要去挑战那个九死一生的【尘埃】？
林默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一丝动摇。
或许，他真的太理想主义了？
他现在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梦想，还有上百个员工，上百个家庭的生计。
他有资格，带着大家一起，去赌一个如此渺茫的未来吗？
陈阳似乎看穿了林默的犹豫，他往前一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默，我知道你想去创造历史，你想去仰望星辰。”
“但是，我们现在有一百多号兄弟，他们的老婆孩子，他们的房贷车贷，都需要我们负责。”
“作为领袖，你必须做出选择。”
“你是要带领他们，走向一场注定会名垂青史，但极有可能血本无归的豪赌？”
“还是先带领他们，走向一场唾手可得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