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一股焦臭味混杂着潮湿的霉气,疯狂地刺入鼻腔。
苏晚照凤眸一凛,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在此刻得到了最糟糕的印证。
她提着裙摆,身形快如鬼魅,率领着楚昭烈拨给她的皇家卫队,如一道利剑直插地窖心脏。
“站住!”
一声厉喝响彻阴暗的通道,火光在前方剧烈摇曳。
只见地窖守卫长正手忙脚乱地将一卷卷泛黄的陈旧案卷扔进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那正是苏家历代研究“幽冥香”的原始档案!
看到苏晚照带人闯入,守卫长他抓起身边一桶火油,作势就要泼向身后堆积如山的档案架。
“苏晚照!你休想得逞!这些东西,我就是烧成灰,也绝不会让你看到一个字!”
然而,他的动作快,苏晚照身后的卫兵更快!
一道寒光闪过,一支羽箭精准地射中守卫长的手腕,剧痛让他惨叫一声,火油桶应声落地。
未等他反应,两名高大的卫兵已如猛虎下山般扑上,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心,将他反剪双手,牢牢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混乱在电光石火间平息。
苏晚照缓步上前,冰冷的目光落在他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你以为烧了这些,就能掩盖一切?”
她没有理会对方淬了毒般的眼神,而是蹲下身,亲自在他身上仔细搜查。
果然,在守卫长贴身内甲的夹层里,她摸到了一片坚硬的凸起。
撕开布料,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赫然在目。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让她心头一震。
那是苏夫人的亲笔,收信人,竟是当朝的杨尚书!
信中言辞恳切又暗藏威胁,请求杨尚书动用关系,将“幽冥香”一案彻底压下,并承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同时隐晦地提及了两人之间某个“共同的秘密”。
苏晚照捏着信纸的指节微微泛白。
原来,苏夫人早已在为自己铺设后路,试图将更多人拖下这潭浑水。
楚昭烈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接过苏晚照递来的密信,只扫了一眼,深邃的眼眸中便涌起森然的杀意。
“带走,严加审讯。”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审讯室的灯火彻夜未熄。
楚昭烈亲自坐镇,他没有动用任何酷刑,只是将那封密信轻轻放在了守卫长的面前。
“说出苏夫人背后所有的人,给你一个痛快。”楚昭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心寒,“杨尚书已经收到了本王的‘问候’,你以为你的主子,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守卫长浑身一颤,汗水浸透了囚衣。
他死死咬着牙,双眼布满血丝,在楚昭烈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精神防线正一点点崩溃。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苏夫人精心策划的一切,在这个男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突然,他发出一声古怪的闷哼,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双眼圆瞪,随即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殿下,他服毒自尽了!”身旁的侍卫大惊失色。
楚昭烈面无表情,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局。
他站起身,重新拿起那封密信,目光深沉如海。
苏夫人培养的死士,果然忠心。
只是,这份忠心用错了地方。
“她这是算准了自己穷途末路,想拉更多人下水,把事情彻底搅浑。”楚昭烈冷哼一声,将信纸递给苏晚照,“只可惜,她低估了你,也低估了我。”
苏晚照接过信,心中最后一点对苏夫人的幻想也彻底破灭。
她转身,再次走向那阴冷的地窖。
这一次,她亲自点燃了火把。
“娘……”她站在那堆积如山的陈旧档案前,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决绝,“这些罪恶的根源,女儿今日就亲手将它焚毁。你的仇,我已经报了。”
她将火把扔进了档案堆。
烈焰冲天而起,吞噬着那些记录了无数罪恶与阴谋的纸张。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要将过往的一切黑暗都燃烧殆尽。
苏晚照静静地站着,任由泪水滑落,又在高温中瞬间蒸发。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幽冥香”。
三日后,宗族大会于宫中召开。
皇帝高坐龙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气氛肃穆。
苏家众人更是个个面如死灰,跪在殿下,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陛下,”苏晚照一身素衣,手捧托盘,缓步走到大殿中央,“罪妇苏氏,不仅谋害主母,毒杀亲女,更试图勾结朝臣,掩盖罪行,扰乱朝纲。此乃其写给杨尚书的亲笔密信,请陛下降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吏部尚书杨文远的身上。
杨尚书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皇帝接过密信,龙颜大怒,猛地将信摔在杨尚书面前:“杨爱卿,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尚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信上的字迹,提及的秘密,都让他百口莫辩。
他只能连连叩首:“陛下饶命!臣……臣只是一时糊涂,被苏氏蛊惑!臣认罪!臣认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吏部尚书的当庭认罪,彻底坐实了苏夫人的滔天罪行,也揭开了朝堂之下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的一角。
皇帝当即下令,将苏夫人及其党羽一并收押天牢,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终于尘埃落定。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楚昭烈陪着苏晚照走在返回御医院的宫道上。
褪去了白日的锋芒,此刻的她显得有些疲惫,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两人沉默地走着,清冷的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掠过他的衣角。
突然,楚昭烈停下了脚步。
苏晚照疑惑地回头看他,只见他站在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平日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在朦胧的宫灯映照下,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一战,总算是结束了。”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晚照,等京城事了,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苏晚照的心猛地一跳,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轻声问:“去哪里?”
楚昭烈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与炙热。
“去边疆。”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仿佛立下千金之诺:“去看一看,我为你打下的江山。”
那不是一句轻浮的许诺,而是一个男人最深沉的告白。
他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所求的,不过是能与眼前之人共享那一片壮丽河山。
苏晚照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所有的坚强与伪装,在他这句话面前,顷刻间瓦解。
楚昭烈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抖。
“你是我楚昭烈此生唯一认定的人。”他闭上眼,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珍视与坚定,“无论前方还有什么惊涛骇浪,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陪你一起走下去。”
苏晚照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找到了漂泊已久的归宿。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襟。
“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无比清晰,“谢谢你,楚昭烈,从未放弃过我。”
夜风拂过,玉兰花瓣簌簌飘落,落在两人相拥的肩头,宛如一场圣洁的雪。
回到御医院的独立小院,苏晚照送走了楚昭烈,心中依旧激荡难平。
她坐在妆台前,指尖轻轻抚过那枚温润的玉枕,唇边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浅笑。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又缥缈的声音,仿佛从玉枕深处,又仿佛从遥远的记忆中缓缓响起,带着无尽的慈爱与欣慰:
“婉儿,你的女儿,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归宿。”
是娘亲的声音!
苏晚照浑身一震,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紧紧抱住玉枕,泣不成声。
然而,在这巨大的喜悦与慰藉之中,一个被她刻意忽略的疑点,却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浮上心头。
苏夫人固然恶毒,但以她的医术造诣,真的能独立研制出“幽冥香”那等复杂诡异的奇毒吗?
卷宗虽已焚毁,但其中记录的那些繁复配方和炼制手法,绝非一日之功,更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
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
那是很久以前,娘亲在世时,曾无意中提起过宫中一位已经故去的张太医。
她说,张太医医术通神,尤其擅长炮制奇药,只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只留下了一本未完成的临终遗稿,被当做寻常医案封存了起来。
当时只当是闲谈,此刻想来,却处处透着蹊跷。
苏晚照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幽冥香”的源头,或许并非苏家地窖,而是藏在更深、更不易察觉的地方。
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苏夫人,或许也只是一颗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
看来,有些地方,她必须亲自去查一查了。
而宫中即将开始的,对各院司的例行巡查,或许就是她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