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疑云深处,情丝如刃
驿站外,冷风如刀,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萧瑟的悲鸣。
苏晚照一袭素衣,身形在风中更显单薄,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燃着一簇足以燎原的火。
她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吱呀一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烛火摇曳,将一道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正是楚昭烈。
他背对着门,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你和韩长老见过面?”苏晚照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像淬了冰的利刃,直刺人心。
楚昭烈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他缓缓转过身,俊朗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
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痛苦,却没有她预想中的心虚。
他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最终吐出两个字:“是。”
苏晚照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尽管早已猜到答案,但亲耳听见,那份刺痛还是超出了想象。
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幻影针”,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但我不是背叛你,而是……”楚昭烈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一道鬼魅般的声音打断。
“主上。”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内,单膝跪地,仿佛是从阴影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他双手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恭敬地递向苏晚照。
“这是韩长老死前留下的账册副本,里面有他与几位朝臣的秘密交易记录。韩长老说,若他身死,此物便交由您定夺。”暗影的声音嘶哑,不带任何感情。
苏晚照心头剧震,下意识地接过账册。
楚昭烈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恳切。
她飞快地翻阅着,指尖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名字和数字,每一笔都像是沾着血。
当她的目光定格在某一页时,瞳孔骤然紧缩!
上面赫然写着“杨尚书”三个大字,而在他名字下方的一笔交易中,清楚地标注着——“寒水散,三钱,用于废太子妃……”
寒水散!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苏晚照脑海中炸响!
这正是当初废太子用来构陷她,导致她被贬入御医院的剧毒!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竟是吏部尚书杨文远!
韩长老,不过是杨尚书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
她猛地合上账册,胸口剧烈起伏。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心神,让她一时无法分辨眼前的楚昭烈,究竟是敌是友。
“现在,你明白了吗?”楚昭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见他,是为了查出他背后的人。韩长老自知必死,才肯用这份账册,换他家人一条生路。”
苏晚照没有回答,她紧紧攥着账册,转身冲出了驿站,身影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回到御医院的独立小院,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苏晚照点亮烛火,看着桌上那本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账册,心乱如麻。
她不愿相信楚昭烈的背叛,可事实摆在眼前。
但那份账册的出现,又让一切变得扑朔迷离。
她深吸一口气,从发间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
这是她苏家医术的至高秘法之一——金针封忆。
它不仅能封存记忆,也能在特定刺激下,唤醒被忽略的深层记忆碎片。
她闭上眼,将金针缓缓刺入眉心,一股微凉的触感瞬间扩散开来。
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脑海中那些与楚昭烈相关的画面开始飞速闪回。
忽然,一个被她忽略的片段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两人在宫墙下偶遇,闲谈间,楚昭烈望着天边的残月,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对她说过:“晚照,这世间人心叵测,局势瞬息万变。若有一日,你觉得我不再可信,请……无论如何,先听我说完一句话。”
当时她只当是一句寻常感慨,此刻回想,却字字如针,扎得她心头一颤。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难道,我真的错怪他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苏医丞!不好了!义诊堂出事了!”门外是小药童惊慌失措的声音。
苏晚照心中一凛,收起金针和账册,快步赶往义诊堂。
只见义诊堂内灯火通明,乱作一团。
一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郎中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旁边还围着几个神色惶恐的病患家属。
“怎么回事?”苏晚照沉声问道。
一名家属立刻红着眼冲了上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就是你!你开的方子害死了人!我爹不过是寻常风寒,吃了你今天下午在义诊时开的药,就变成了这样!”
苏晚照眉头紧锁,立刻上前为老郎中把脉,脉象紊乱,是明显的中毒之兆。
她看向一旁散落的药渣,拈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脸色骤变——里面被混入了一味与原方相克,却又极难察觉的毒草!
“这方子是你开的,上面还有你的印章!”家属将一张药方狠狠拍在桌上。
苏晚照瞥了一眼,确是她的字迹和私印,但她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开出如此低级的错误药方。
这是嫁祸!
是有人趁着义诊人多手杂,调换了药方,又在药材中动了手脚!
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在看到苏晚照百口莫辩的窘境后,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一步步摧毁苏晚照在御医院建立起来的一切声望和信任。
风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晚照当夜虽凭着高超的医术稳住了老郎中的性命,但“用药失误,险害人命”的流言却如瘟疫般在整个御医院,乃至宫中传开。
回到小院,苏晚照疲惫地坐下,双眼紧闭。
她没有去思考如何辩解,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梦境推演。
这是她重生后觉醒的特殊能力,能在梦中回溯与自己相关事件的真相。
她凝神静气,意识沉入一片混沌。
很快,驿站内的场景再次浮现。
这一次,画面无比清晰,连同声音也一并传来。
“楚将军,你果然来了。”韩长老的声音苍老而虚弱,“你想知道的,老夫都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我家人无虞。”
楚昭烈负手而立,声音冷硬:“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你背后的人是谁?”
韩长老惨然一笑:“是杨尚书。他许诺我,事成之后保我安享晚年。可笑,我为他卖命,他却早已准备好了让我当替罪羊。这本账册,是我最后的底牌。你想要,就拿去。但苏晚照……你保不住她。杨尚书的手段,比你想象的更狠毒。”
楚昭烈眼中寒光一闪,他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韩长老喘不过气来。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你就告诉杨文远,若他想毁掉苏晚照,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梦境到此,轰然破碎。
苏晚照猛地睁开双眼,所有的疑虑、不安、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原来,那不是背叛,而是一场以身犯险的试探与反制。
他用自己作饵,为她探出了最危险的敌人。
次日,御医院议事堂。
吏部尚书杨文远赫然在座,他面色铁青,义正词严地拍着桌子:“苏医丞!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本该兢兢业业,却草菅人命,险些酿成大祸!如此医德败坏之人,有何资格留在御医院,为皇家效力!”
一众御医噤若寒蝉,无人敢为苏晚照说话。
苏晚照站在堂中,面对着疾风骤雨般的斥责,神色却平静得可怕。
她缓缓抬起眼,迎上杨文远那双伪善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杨尚书真是心系百姓,为国为民啊。”她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议事堂。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从袖中取出了那本薄薄的账册,轻轻放在了桌上。
“只是不知,这份东西,能否让尚书大人闭嘴?”
账册封皮上的几个字,让杨文远的脸色瞬间煞白。
满堂哗然,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那是什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朝堂之上,骤然掀起。
而此刻,议事堂殿外廊下的阴影里,楚昭烈静静地站着,目光穿透了重重墙壁,落在里面的风暴中心。
他的眼神深沉如海,嘴角噙着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韩长老,你以为我能操控一切,但你忘了——我,从未真正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