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古堡卧室里,紫菱的目光牢牢盯在电脑屏幕上。
她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几遍读这篇文章。
内心的震撼过于强烈巨大,以至于她此时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她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再次望向屏幕上的文字。
「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以前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直到那天,我用刀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弥留之际,我听见救护车唔理唔理的笛声,听见爸爸妈妈绝望的呼喊,听见仪器滴滴滴疯狂响着。
那些声音逐渐淡去,我看到前面有一扇门,门缝里透着灼人的光。
冥冥中像是有一股无声而强大的力量,让我推开了那扇门。
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仿佛被抽离。
大股大股陌生但鲜活的记忆如同注射一般不由分说地涌入我的脑海,在我眼前走马灯一样播放起来,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拽进了一场梦。
我梦见了我的前女友。
我的青梅竹马。
我们从小一同长大,在父母和家人的误会下,成为了彼此并不相爱的一对怨侣。
更悲哀的是,我在某一天突然发现,我真正爱的,是她的妹妹。
亲生妹妹。
我很快就跟她妹妹表白,背着她,跟她妹妹成为了一对见不得天日的地下情侣。
我们受不了这种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的日子,决定找个机会,正式跟她摊牌。
可没想到,摊牌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她失去了一条腿。
为了弥补她的这条腿,我在病床前向她求了婚,发誓要这辈子都对她好,要成为她一生的依靠。
我食言了。
不爱就是不爱。
我没有办法因为一条断腿,就把不爱变成爱。
而她也终于在意识到我的态度不对之后,发现了我和她妹妹曾经有过的那段短暂的,已经被深深埋葬的爱情。
彼时,她的妹妹已经找到了能够拯救她的骑士,到遥远的大洋彼岸,筑巢疗伤。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哭,她闹,她歇斯底里,她形同疯妇。
最后,她选择用一片薄薄的刀片,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没有死成。
被抢救过来之后,她提出要和我离婚。
我知道,她已经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骄傲的,理智的,不屑于向他人乞求怜悯与关怀的,高高在上的天鹅一般的女神。
我同意了。
离婚后我曾去探望她,她笑着对我说,当年的事情各有各的不对。
我也笑着点点头。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当年的事情,她没有任何不对,不对的是我,和她的妹妹。
后来我远赴美国继续进修,成为了业内非常有名的建筑师。
而她的妹妹和妹夫则定居法国,过着衣食无忧天外飞仙般快乐的日子。
说起她的家族,大家第一个提起的名字,不再是曾经名扬国内外闪闪发光的她,而全部都是她的妹妹。
她像是一个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坐在轮椅上的公主。
我每年都会抽时间回来,看看父母弟弟,也看看她。
她总是对我笑,可事实是我每次见她,她都比上一次要瘦得多。
她身边不乏相识多年的追求者,可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对方的求婚,只说自己已经没有心力再爱别人。
真奇怪,我明明不爱她,但是看着她这样消瘦下去,我却这么焦心。
我带她去医院,医生却说从指标上看一切都好,让我不用担心。
西医看不出什么,我又去带她看中医。
德高望重的老中医脉一搭,脸色就变了。将她支走后跟我说,人活着就为那一口气,可她的那口气,已经散的没剩几分,活不了多久了。
我不信,或者说我不敢信。
我带着她去寺庙求签,可无一例外,全都是下下签。
庙里不起眼的角落里,我遇到一个怪里怪气的扫地僧,说如果有人愿意以血为誓,将今生最大的所求献上,就可以换她重生。
这话太过匪夷所思,我转身就走开了。
再回头的时候,看见那老僧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男人,气质过人,举手投足都是一派上位者的风范。
那老僧不知念叨了什么,对着他眉心一点,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个礼,而后便转身离去。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只记得老僧走后,他周身气场一松,仿佛终于得偿所愿。
我的事业太忙,虽然挂心她的身体,但终归没有时间也没有立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
某次封闭式集训后,我打开手机,收到了她病逝的消息。
我每年都会去为她扫墓。
每年我去的时候,她的墓碑前都放着一捧新鲜的白玫瑰。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
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出现,将我从那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房间中推出来,那扇门也在我身后轰然关闭。
我似乎又回到了真实的世界,手指上夹着血样检测仪,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而机械的指示音。
我明白了。
我明白为什么今生再见她时,她未卜先知地预料到我真正所爱另有其人。
我明白为什么她对我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坐我开的车。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几个小时前我在试图结束生命时打电话给她告别,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对我说出那句‘自杀很痛’。
原来她也跟我一样,曾到过那间房间。
区别是我只在那里晃了一圈,但她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有时候会想,大约当初病床前的毒誓真的应验,老天才会让我今生把她曾经受过的伤和痛都全部经历一遍。
但我仍愿意对上苍充满感激,谢谢它留给我我维持生命的这一口气。
我现在别无所求,唯一能让我坚持活下去的,除了父母亲人,就是她。
我会一直默默守护她。
不让她再踏入前生的悲剧。
尽管我知道,她的身旁,已经有了那个愿意为她肝脑涂地、甚至献出自己一生最大夙愿的人。
」
电脑屏幕前。
幽兰的光映照在紫菱毫无血色的面孔上,将她阴晴不定的神情显得格外诡异莫测。
她双臂紧紧抱着头,不甘和愤怒在胸中交织鼓胀。
原本应该落在绿萍身上的灾难,如今全都转移到了她和楚濂的身上。
而楚濂,他居然还说要一直守护她。
凭什么。
这究竟是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