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海的初冬带着料峭寒意,北风吹过西禅寺的飞檐,铜铃发出清越的响声。陈晓明裹紧外套,站在寺庙山门前,望着那座高耸的钟楼——三天前,寺里的古钟开始无故鸣响,每次都在午夜时分,钟声沉闷如泣,听得周围村民心神不宁,甚至有人说,听到钟声后,夜里会梦见几十年前的景象。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西禅寺的住持慧能法师迎了出来,他穿着灰色僧袍,手里握着念珠,眉宇间带着忧虑。“这口钟是明朝万历年间铸的,叫‘镇心钟’,据说能安神定魂,几百年来从未出过怪事,可这几天……”
陈晓明跟着慧能法师走进寺庙,庭院里的银杏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钟楼在寺庙的最东侧,通体由青砖砌成,楼顶覆盖着琉璃瓦,在初冬的阳光下泛着冷光。钟楼上悬着一口巨大的铜钟,钟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边缘有些磨损,却更显古朴庄重。
“就是这口钟,”慧能法师指着铜钟,“每晚子时,它就自己响起来,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有几个居士说,听到钟声后,梦见自己回到了抗战时期,看到寺庙被日军炸毁的场景。”
陈晓明走到铜钟下,指尖轻轻拂过钟身的经文。平衡之力顺着指尖注入,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混乱的能量在钟体内部流转,像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快速闪现——有僧人敲钟的场景,有香客祈福的画面,还有战火纷飞、断壁残垣的景象。
“这钟……记录了太多东西。”陈晓明收回手,眉头微蹙,“它不是无故鸣响,是内部的能量紊乱了,把过去的记忆碎片释放了出来。”
慧能法师叹了口气:“前几天寺里翻修钟楼,工人在钟架上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个木盒子,盒子里是几页泛黄的日记,据说是抗战时期看守钟楼的老僧留下的。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他领着陈晓明来到禅房,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盒。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三页日记,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有力,记录着1938年的往事:
“十月初三,日军逼近粤海,寺里的僧人都散了,我留下守着镇心钟。师父说,这钟能镇住邪祟,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十月十五,日军闯进寺庙,抢走了香炉里的铜,还想砸钟。我拼死拦住,被打了一顿,还好他们没找到暗格……”
“十月廿一,钟声自己响了,响了整整一夜。我看到了很多影子,像是以前的香客,又像是牺牲的战士……钟在哭啊……”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最后一页上有几滴褐色的痕迹,像是血迹。陈晓明将平衡之力注入日记,纸张上浮现出淡淡的能量光晕,与铜钟的能量波动完全一致。
“是日记里的情绪能量激活了铜钟,”他恍然大悟,“那位老僧的恐惧、愤怒、守护的信念,都留在了日记里,与铜钟记录的时空记忆产生了共鸣,导致能量紊乱。”
慧能法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如此。那该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惊扰附近的村民。”
“需要让铜钟平静下来,”陈晓明说,“它记录的记忆碎片太混乱,就像一盘卡壳的磁带,我们要帮它理顺。”
当天晚上,陈晓明留在了西禅寺。子时将近,他坐在钟楼里,手里拿着那三页日记,等待着古钟鸣响。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念珠在指间转动的声音,是这寂静夜里唯一的声响。
子时一到,铜钟果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咚——咚——咚——”
钟声里带着浓浓的哀伤,陈晓明甚至能“看到”日记里描述的场景:日军闯进寺庙,老僧拼死护钟,战火中倒塌的佛殿……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心头阵阵发紧。
“我知道你在难过,”陈晓明站起身,对着铜钟轻声说,“你记住了太多苦难,太多不甘。但你也该记住,抗战胜利了,寺庙重建了,现在的日子很好,很安稳。”
他将日记放在钟架上,平衡之力顺着钟绳注入铜钟。金色的光芒在钟身流转,经文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淡淡的金光。混乱的能量在平衡之力的疏导下,渐渐变得平稳,那些破碎的记忆画面开始有序地流动,像一部缓缓展开的历史书。
“咚——”
铜钟再次鸣响,这次的声音不再沉闷,而是清越悠长,如同天籁。陈晓明能感觉到,铜钟内部的能量彻底平静下来,那些苦难的记忆没有消失,却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包裹着——那是历经磨难后的平静,是守护带来的安宁。
钟声传遍了整个西禅寺,甚至传到了山下的村庄。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望着钟楼的方向,脸上露出惊讶而安心的神色。有人说:“这钟声真好听,像是在报喜。”有人说:“听到这钟声,心里踏实多了。”
第二天一早,慧能法师来到钟楼,看到陈晓明正坐在钟下打坐,铜钟静静地悬在那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钟身上,经文的金光与阳光交织,温暖而祥和。
“陈先生,昨夜的钟声……”慧能法师语气激动。
“它平静下来了,”陈晓明睁开眼睛,笑着说,“它记住了过去的苦难,也记住了现在的安宁,以后不会再乱响了。”
他将那三页日记交给慧能法师:“把它好好收起来吧,这不仅是老僧的记忆,也是西禅寺的历史,是粤海的历史。我们要记住苦难,更要珍惜现在的和平。”
离开西禅寺时,陈晓明回头望了一眼钟楼。铜钟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百年的沧桑。他知道,这口古钟就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见证了战争与和平,记录了苦难与希望,而它的鸣响,不过是想让人们不要忘记那些不该忘记的过去。
山下的村庄里,村民们正忙着准备年货,孩子们在银杏树下追逐打闹,笑声清脆。陈晓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心里一片宁静。
他想起陈小宇说过的话:“守护不仅仅是对抗黑暗,更是守护历史,守护记忆,守护那些让我们成为‘我们’的东西。”无论是西禅寺的古钟,还是沈府的青铜镜,或是沙浦渔港的回音石,它们都承载着这片土地的记忆,而守护这些记忆,就是守护我们自己。
回到粤海市区时,已是傍晚。陈晓明路过“陈记凉茶铺”,看到门口围满了人,原来是附近的老街坊在听一位老人讲过去的故事。老人说:“以前啊,这附近有座小庙,庙里的钟声可灵了,听到钟声,坏人就不敢来了……”
陈晓明笑了笑,走进凉茶铺,给自己泡了杯热茶。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远处的七星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天枢峰顶的木棉树,虽然叶子落了,却透着一股积蓄力量的沉静,等待着春天的绽放。
这粤海的故事,就像那口古钟的鸣响,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却始终在时光里流淌,从未停歇。而他们这些守护者,不过是这故事里的一页,用心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然后交给时间,交给后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