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佛堂前的院子,晨光正好,将青石板地面照得发亮。
院子一侧有个宽敞的亭子,里面坐了两排整齐的小沙弥,个个顶着光溜溜的小脑袋,捧着经书,朗朗的读书声清脆悦耳。
领头端坐的了因大师看到他们走来,便缓缓站起身。
他先是面向南京九,双手合十,语气温和而关切:“南居士,身体怎么样了?还有不舒服的吗?”
南京九停下脚步,亦是合十还礼,姿态从容,声音比平时似乎更清润了些:“多谢了因大师关心,已无大碍。”
了因大师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到亦步亦趋跟在南京九身后的宁肆意身上,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笑意:“宁施主,昨晚辛苦了。”
宁肆意正琢磨着南京九和大师的对话,冷不丁被点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哦对!昨晚虽然搞得有点乱,但确实是她先发现不对劲,也算“照顾”了他一小会儿呢!她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乖巧的笑容:
“没事没事,大师您太客气了。”
了因大师没再多言,只是又向南京九微微颔首,便转身回到亭中,继续督促小和尚们读书去了。
宁肆意看着了因大师的背影,又看看身边已经恢复一脸平淡的南京九,心里那个问号越来越大。
那个点头……是啥意思?是“好了你随意”的意思?还是“人交给你了”的意思?
她还没想明白,就见南京九已经迈步,却不是走向庄严肃穆的佛堂大殿,而是径直走向亭子旁边一个相对安静的石凳。
拂了拂衣摆,姿态闲适地坐了下来,目光投向亭子里认真诵读的小沙弥们,侧脸在晨光中显得轮廓分明。
宁肆意更疑惑了。
她蹭到他旁边,忍不住弯下腰,压低声音问:“诶,你不去佛堂接着念经打坐,你坐这儿干啥?偷懒啊?”
在她印象中,他不是整天都对着佛祖闭眼念经吗?
南京九闻言,缓缓转过头来看她。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宁肆意似乎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你怎么问题这么多”的无奈。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亭子,看着那些摇头晃脑的小身影,才淡淡开口:
“听经,亦是修行。”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宁肆意耳中。
宁肆意眨了眨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沙弥们稚嫩而认真的诵读声像清泉一样流淌在院子里。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坐在这里,并非偷懒,而是在另一种氛围中静心感受。
这大概就是他们修行者所谓的“无处不在的修行”?
她“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安静地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假装认真听经,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他。
阳光暖暖的,洒在人身上很舒服。
读书声琅琅,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韵律。
宁肆意原本那点“死皮赖脸”找话题的心思,在这宁静的氛围里,也慢慢沉淀了下来。
可是宁肆意坐在石凳上,听着那抑扬顿挫却如同天书的诵经声,看着南京九如同老僧入定般沉静的侧影,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阳光晒得人发懒,周围的宁静不再是安心,而是变成了难以忍受的无聊。
她是市区的灵魂,习惯了碎片化的信息和即时反馈,这种需要极大耐心的“静”功,对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他是怎么坐下去的!”她在心里哀嚎,感觉自己的屁股像长了钉子一样难受。
偷偷扭了扭身子,瞄了南京九好几眼,对方却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算了,受不了了!与其在这里活受罪,不如回去躺着玩手机!
她噌地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打算悄悄溜走。
然而,她刚走出亭子的范围没几步,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了:
“宁施主。”
宁肆意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因大师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挤出一个笑容:“了因大师,您有什么事吗?”
了因大师面容平和,但眼神里带着一种属于长辈和监管者的威严,他双手合十,语气平淡却毫无商量余地:
“宁施主,上次因雨水耽搁,未曾让你洗涤衣物。今日换下的衣物尚在筐中,未曾清洗,就麻烦你去浆洗房一趟,将它们洗净吧。”
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宁肆意甚至能从他那平静的语气里听出“别再闲逛了,去找点正事做”的意味。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刚才还觉得无聊透顶,这下可好,立马就不无聊了,直接升级成体力劳动!
她偷偷撇了撇嘴,但也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尤其是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则很有原则的大师傅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哦……好的,大师,我这就去。”她认命地点点头,声音有点蔫。
了因大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又回到了读书的亭子那边。
宁肆意看着他的背影,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依旧坐在原处、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南京九,心里莫名有点不平衡。
凭什么他就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听经修行”,她就得去当免费洗衣工?
她耷拉着脑袋,拖着步子,认命地朝着记忆中的浆洗房方向走去。
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觉得脚步格外沉重。
“系统,”她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呼叫,“这就是你说的‘存在感’吗?通过劳动刷存在?”
系统:“宿主,接触寺内日常事务,也是融入环境、了解目标人物生活的一部分。请积极面对。”
宁肆意:“……我谢谢你的鸡汤哦。”
她一边在心里跟系统斗嘴,一边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浆洗房。
看着那堆成小山的、颜色素净的僧衣僧袜,她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挽起了袖子。
好吧,至少,有事情做了,不会无聊到发霉了。
她试图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