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悦来居安顿下来后,白晔那颗被南少宫几日“规训”稍稍压抑的、属于山林野小子的心,立刻在这座庞大、新奇的城市里躁动起来。
听着外面街市传来的喧嚣,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屋顶,他哪里还坐得住。
李田叮嘱的“不要乱跑”、“别往城中心去”的话,在他耳边停留了不到一刻钟,就被窗外一只扑棱着翅膀飞过的灰鸽给带走了。
他体内的《无妄红尘》内力活泼泼地流转,一种想要尽情奔跑、俯瞰这座城市的冲动难以抑制。
“安若姐姐,顾大哥,我……我出去透透气!” 白晔找了个借口,没等两人详细回应,就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嗖地一下从窗户窜了出去。
“小晔!别跑远!” 安若急忙喊道,可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顾新眉头一皱,正要起身去追,却见李田优哉游哉地喝了口酒,摆摆手道:“顾兄稍安勿躁。这小子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跟他曹爷爷在深山老林里跑惯了,到了这种大地方,不撒欢才怪。放心吧,我早让辛云跟上去了。有那家伙在暗处盯着,只要不撞上问心境的老怪物,出不了大事。”
顾新闻言,这才稍稍安心,重新坐下,但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无奈。这小子,也太能惹事了。
却说白晔,一出了客栈,如同龙归大海。他并未在拥挤的街巷中穿行,那样太慢,也太无趣。
他看准了旁边一家商铺高低错落的屋顶,体内内力自然而然地运至双足,轻轻一点地面,身子便如一片羽毛般飘然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瓦之上。
“哇!” 站在高处,视野豁然开朗。连绵不绝的屋顶如同灰色的波浪向远方蔓延,远处皇宫的飞檐翘角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更远处是蜿蜒的城墙和隐约的山峦。
脚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各种声音混杂成一片独特的城市交响乐。
这种感觉,比在南少宫的演武场切磋畅快多了!
他不再犹豫,沿着屋脊,开始奔跑起来。
《无妄红尘》赋予的精妙内力控制,让他的身法轻盈而迅捷,脚尖在瓦片上轻点,几乎不发出声音,身影在高低起伏的屋顶间纵跃穿梭,如同一道白色的影子。
风在耳边呼啸,下方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
他掠过飘着酒旗的酒楼,越过传来朗朗读书声的书院,穿过晾晒着各色衣物的民居区域……这种无拘无束、自由奔跑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跟着曹爷爷在山林间追逐野鹿的日子,心情无比畅快,早把李田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并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正以不逊于他的速度,在阴影与屋角的掩护下紧紧跟随。
辛云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目光锁定着前方那道欢快的白色身影,确保他不会脱离视线,也不会真的闯进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看到白晔只是在外城区域的屋顶上撒欢,并未向内城方向深入,辛云也乐得清闲,只是默默记下路线和周围环境,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李田独自一人,穿街过巷,来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街区。
这里的府邸明显比外城的商铺民居要气派许多,高墙深院,门口往往有石狮矗立,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不凡。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其中一座府邸前,门楣上并无显眼牌匾,显得颇为低调。
他上前叩响门环,很快,一名眼神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的门房打开侧门。
“烦请通传,故人李田,前来拜访郑叔。” 李田收敛了平日的嬉笑,语气带着敬意。
那门房显然认得李田,或者说得到过吩咐,并未多问,侧身让开:“李公子请,老爷正在后院。”
李田点头致谢,径直穿过前院,来到后院。
后院面积不小,更像一个演武场,摆放着各种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琳琅满目。
场中,一位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精悍结实、穿着无袖短褂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他,仔细地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厚背砍刀。
他动作专注而舒缓,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正是龙榜排名第十的顶尖高手,人称“武器大师”的郑南。
李田没有立刻出声打扰,而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他知道,郑南每天擦拭保养兵器,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和最大的乐趣。
直到郑南将砍刀擦拭得锃亮,满意地归入刀鞘,放回兵器架,李田才笑着开口,语气带着亲近:“郑叔,我来看你了。”
郑南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目光如电的脸庞。
他看到李田,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来了。”
然而,就在他点头的瞬间,异变突生!
他眼神骤然一凛,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
方才被他放回兵器架的那柄厚背砍刀,竟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锵”地一声自动出鞘半尺,随即化作一道凌厉的寒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李田面门!
这一下毫无征兆,快如闪电!
李田似乎早有预料,在郑南眼神变化的瞬间,他握剑的手已然动了起来。“噌!” 腰间长剑应声出鞘,剑光如匹练般横斩而出,精准地劈在飞来的刀身侧面。
“当!”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火星四溅。
那飞刀被李田一剑劈得改变了方向,“哆”地一声深深钉入了旁边的廊柱之上,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但郑南的攻击并未停止!几乎在飞刀出手的同时,他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如炮弹般射出,右手已然抄起了兵器架上的一根熟铜长棍,借着前冲之势,一招“毒龙出洞”,棍尖带着沉闷的风声,直捅李田胸口!
李田刚挡开飞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棍,不敢硬接。
他脚下步伐连踩,施展出精妙身法,间不容发地向后滑退,险险避开了棍尖。
然而郑南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连绵不绝。
他手腕一抖,长棍变捅为扫,拦腰袭来。
同时,左手不知何时已扣住了几枚乌黑的飞镖,悄无声息地甩出,分取李田上中下三路,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李田瞳孔微缩,长剑舞动,化作一团绚烂的剑花。
《花间剑意》施展开来,剑光吞吐不定,灵动变幻。
“叮叮叮!” 连续几声轻响,那几枚角度刁钻的飞镖被他尽数点落在地。
而面对扫来的长棍,他则是一个灵巧的侧身,棍风贴着他的衣襟扫过,带起的劲风吹得他发丝飞扬。
郑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手下却毫不容情。
长棍招式再变,或劈或砸,或挑或点,将一根长棍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逼迫李田不断闪转腾挪。
而他自己则再次欺近,顺手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柄狭长的腰刀,刀光如雪,配合着长棍,向李田发起了水银泻地般的猛攻!
一时间,后院之内,刀光剑影,棍风呼啸!
李田陷入了被动防守。他的《花间剑意》在精妙变化上更胜一筹,剑招如同繁花盛放,层层叠叠,总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化解对方的攻势。
但郑南的内力修为显然比他更加深厚雄浑,每一刀、每一棍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震得李田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而且郑南精通各种兵器,切换自如,长短配合,攻势诡异莫测,让他压力巨大。
两人以快打快,转眼间便交手了数十招。
李田虽处下风,却守得滴水不漏,剑意绵长,竟硬生生凭借精妙的剑法弥补了内力上的差距,与郑南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铛!”
又是一次刀剑猛烈碰撞,两人身形借力向后分开。
郑南没有再追击,他将腰刀随手插回兵器架,又将长棍稳稳放好,那根熟铜长棍上赫然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剑痕。
他拍了拍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虽然很淡:“不错,李小子。剑法没有懈怠,比上次见你时,又精进了不少。看来江湖游历,没白费功夫。”
李田这才松了口气,收剑归鞘,额角已见细微的汗珠。
他咧嘴一笑,带着点得意,也带着对长辈的尊敬:“郑叔您这欢迎仪式,还是这么热情如火,差点没接住。”
郑南哼了一声,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倒了两杯凉茶:“少贫嘴。坐。说说吧,这次来南都,不只是为了看我这个老头子吧?”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