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休整,火家哨站虽未完全恢复旧观,但秩序已然重建,残破的城墙开始修复,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血腥,而是土木作业的尘灰与新生希望的气息。
朝阳初升,为巍峨的巨石岭镀上了一层金边。在哨站大门前,一行人正在作别。
余树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挣扎,他看看面前神色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父亲余庆,又看看准备启程的李田等人。
尤其是那个正被安若细心整理衣领、一脸懵懂的白晔,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父亲!我……我还是想跟李大哥他们一起去闯荡!留在山里,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历练?”
余庆看着儿子那急切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语气依旧沉稳如磐石:“树儿,你的心思,为父明白。经此一役,你确实成长了许多,但还不够。”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余树的底细:“你的《破军刀法》刚猛有余,变化不足,内力也远未到圆转自如的地步。战场上的勇猛,与江湖上的生存,是两回事。留在巨石岭,将你此次所得彻底消化,将家传武学练至骨髓,待你真正踏入龙象境,根基稳固,届时天高海阔,任你遨游,为父绝不阻拦。”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现在的你,跟着他们,是累赘,而非助力。莫要让你的一时冲动,成了他人的拖累。”
“累赘”二字,如同两根钢针,狠狠刺入了余树的心。
他想起自己面对父亲时的狼狈,想起战场上若非李田等人相助恐怕早已殒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不甘地低下头,拳头紧握。
余庆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李田、辛云、顾新,最后在白晔和安静站在一旁的曹旭身上停留一瞬。
他抱拳,神色郑重:“李少侠,辛兄弟,顾先生,还有白晔小友,曹公。此次巨石岭能度过此劫,多亏诸位鼎力相助。此恩,我余庆,我镇西王府,铭记于心。”
他声音沉浑,带着一方诸侯的承诺:“从今日起,诸位便是我巨石岭余家最尊贵的朋友。他日若有所需,只要不违背道义,我巨石岭必倾力相助!”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带着一股睥睨的气势:“至于南边皇城余家,还有那黑水城于家……你们不必放在心上。有我余庆在一天,他们便不敢明着动你们分毫!若他们不识趣,自有本王替你们挡着!”
提到森家,他语气稍缓:“北边森家,我也有所了解。你们既与他们有旧,关系似乎不错,这是好事。森严是个人物,若能与之交好,对你们行走北境亦有裨益。之后你们若还在余国境内盘桓,与森家往来,无妨。”
李田闻言,笑着回礼,依旧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王爷言重了,太过客气反倒生分。我等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而已。至于那两家,”
他耸耸肩,浑不在意,“他们若想来寻晦气,我们接着便是。江湖路远,总不能因噎废食。”
他顿了顿,说明了接下来的打算:“我们准备动身返回南国了。听闻通直河的源头就在这西北群山之中,有支流正好流经巨石岭外围。我们打算沿支流而下,进入通直河主流,然后雇船顺流直下,过几道水陆关卡,直达南国皇城。走水路,倒也省些脚力。”
“南国……”余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南国体量远非余国可比,藏龙卧虎,势力盘根错节。其皇城‘南都’,更是风云汇聚之地。你们此去,务必多加小心。” 他这话主要是对李田说的,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告诫。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正好奇打量着远处河光的白晔身上,眼神变得深邃难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对李田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那孩子……身负异禀,心性至纯,乃我平生仅见。好好看顾他……或许,他日真的能如你所言,登临那天下绝顶,亦未可知。”
李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认真起来,他看了一眼白晔,又看向余庆,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清楚。王爷放心。”
一切交代完毕,再无多言。
“保重!”
“后会有期!”
简单的告别之后,李田一行人转身,踏上了通往河边的小路。
辛云沉默地在前引路,顾新白衣飘飘,安若牵着白晔的手,曹旭依旧是那副佝偻模样,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
余树站在父亲身边,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尤其是李田那洒脱的背影和白晔偶尔回望时清澈的眼神,眼中充满了羡慕与失落,但最终,他还是用力咬了咬牙,将那份冲动压了下去,只是默默地行了一个郑重的送别礼。
余庆负手而立,玄色身影在朝阳下拉得很长,如同巨石岭本身一样沉稳。
他一直目送着那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小路的尽头,没入远山与晨雾之中,才缓缓收回目光。
“走了?” 余火盛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
“走了。” 余庆淡淡应道。
“都是奇人啊……” 余火盛感叹。
余庆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通直河支流的方向,心中默念:“天下第一……或许吧。这江湖,又要起风了。”
另一边,李田几人很快来到了河边。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颇为湍急的河流沿着山脚奔腾,这便是通直河的支流之一。
早有准备好的简易竹筏等在岸边。
登上竹筏,顺流而下,两岸青山徐徐后退。离开了战火与厮杀的巨石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与水汽的湿润。
白晔站在竹筏前端,看着飞溅的浪花和水中游弋的鱼儿,显得很是新奇兴奋。安若在一旁小心地护着他。
辛云在筏尾操控着方向,顾新则坐在中间,羽扇轻摇,欣赏着沿途景色。
李田伸了个懒腰,感受着拂面的河风,脸上重新挂起了懒散的笑容,对曹旭道:“老爷子,接下来可算是能清净一段日子了。南国啊……听说美食不少,正好带白晔这小子去尝尝鲜。”
曹旭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田也不在意,又看向顾新:“顾兄,南都繁华,定不会让你失望。”
顾新微微一笑,目光悠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南国风物,确实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