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山涧的积雪化得淅淅沥沥,滋润着沉睡一冬的土地。李家村虽地处边境,消息相对闭塞,但关于大周推广高产新作物的消息,还是如同这春风一般,不可避免地吹了进来。
“拾光!拾光!你听说了吗?”李妍从村口的市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挎着的篮子里装满了新买的盐巴和针线,“朝廷……哦不,是大周那边,今年要大力推广那种叫玉米和土豆的粮食了!听说亩产极高,耐旱又好种!还有那种红红的辣椒,做菜可香了!”
她口中的“大周”,如今已包含了原西云故地(西云郡)。作为曾经的西云皇子,乌蒙(拾光)听着这消息,心情复杂难言。他蹲在院子里,正帮着李友德修理锄头,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抛去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不提,他内心深处,对楚倾云此人,是存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佩服的。 那个女人,不仅医术通神,工巧绝世,竟连农事也如此精通?这些作物若真能普及,不知能活人无数,让多少百姓免于饥馑。这与父皇和段凌风、裴子绗之前争权夺利、视民如草芥的行径,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矛盾与撕裂。他想恨,恨意依旧根植于心;可那股恨意之下,又悄然滋生出一丝微弱的、想要化解仇怨的念头。 若是……若是能放下仇恨,或许……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他怕。怕楚倾云不会放过他,怕自己一旦暴露身份,等待他的就是雷霆手段,万劫不复。 他如今是“拾光”,一个一无所有的失忆之人,还能在这山野间苟活,若变回乌蒙,恐怕连这片栖身之地都会失去。
“是啊,是好事。”李友德放下烟袋,脸上也带着朴实的笑意,“咱们这边虽说暂时还种不上,但大周那边好了,咱们这边境也能安稳些,物价说不定也能平抑些。” 大周的新品种严格管控,只在其本土及直辖的西云郡、西州推广,并不会轻易给予东煌等其他国家。
李妍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所以我更要去大周京城了!不仅要学楚神医的医术,要是能学到一点点这些农事的皮毛,回来教给乡亲们该多好!”她说着,看向乌蒙,“拾光,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京城肯定比这里繁华多了!”而且王妃医术好,说不定她能给你治好你的失忆之症。
乌蒙(拾光)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翻腾的情绪。报仇?他如今拿什么去报?段凌风不知所踪,他自己的势力烟消云散。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对付同样逃到东煌、很可能正在积蓄力量的段凌风,恐怕也只有大周,只有楚倾云和裴衔了。 借助仇人之手去除掉另一个仇人?这想法带着几分讽刺,却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径。
而且,李妍要去大周京城学医,这无疑是一条绝佳的、可以近距离观察楚倾云和裴衔,以及大周与东煌关系的途径。 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隐于幕后,静观其变。
“我……”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符合“失忆者”身份的、略带茫然又有些依赖的笑容,“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若是……若是李姑娘不嫌弃,我愿意跟着,或许能帮姑娘背背行李,打个下手。”
他心中已然决定,就这么待在李家村,借着李妍这条线,观察风起云涌。 一边是让他感到温暖平静的平凡生活,一边是深埋心底的国仇家恨与对未来的算计,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心中拉扯。但目前,他选择蛰伏,在这边境的山村里,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等待着可能出现的变局,也贪恋着这偷来的、短暂的安宁。
李妍见他答应,笑得更开心了:“那就说定了!等开春天气再暖和一些,路好走了,咱们就出发!”
李有德本来担心女儿一个人去京城不放心,如今有拾光陪她去也放心的开口道:是啊拾光去是好事,去让宸王妃好好看看,有你去我也比较放心李妍一路上的安全,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窗外,山野依旧寂静。但乌蒙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剧变。而他和这个一心向往着楚倾云的小医女,也被无形地卷入了这时代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