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难御严寒,前途更不能坐以待毙。段凌风深知,这边境小镇绝非久留之地,唯有到达南诏早年暗中经营、势力有所渗透的东煌京都,他们才能真正获得喘息之机,摆脱眼下这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困境。
看着妹妹灵犀因怀孕和营养不良而越发虚弱,连日的步行已让她步履蹒跚,脸色苍白得吓人,段凌风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摸索着,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了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一枚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龙纹玉扳指。这是他及冠之时,父皇段承佑亲手所赐,象征着他南诏大皇子的身份与荣耀。
如今,荣耀已成过往,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他拿着这枚扳指,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当铺。当铺老板眯着眼,掂量着这枚明显价值不菲、绝非俗物的扳指,又打量着段凌风虽落魄却难掩贵气的面容,眼中精光闪烁,最终只肯出一个极低的价钱。
段凌风心中怒极,却不得不压下火气,他知道这是趁火打劫,但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接过了那叠轻飘飘却关乎他们接下来路途命运的银票,以及一些散碎银子。那枚象征着他昔日身份的玉扳指,就此留在了这偏僻小镇的当铺柜台里,如同一段被典当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用典当得来的钱,段凌风雇了一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马车,又购置了些许耐储存的干粮和一件厚实的棉斗篷给灵犀。兄妹二人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这一次,目标直指遥远的东煌京都。
马车颠簸在坑洼不平的官道上,车厢内空间狭小,陈设简陋,但对于几乎耗尽体力的灵犀而言,已是难得的庇护所。她裹着新买的棉斗篷,蜷缩在角落里,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昏昏欲睡,孕期的反应加上身体虚弱,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萎靡状态。偶尔醒来,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依旧被冰雪覆盖的荒凉景象,眼中是一片死寂的茫然。
段凌风则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车辕上,与车夫挤在一起,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和偶尔擦身而过的行人。寒风吹打着他单薄的衣衫,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心中盘算着到达京都后该如何联系旧部,如何隐匿行踪,又如何利用东煌错综复杂的局势,为自己和妹妹谋得一线生机。
路途漫漫,干粮粗糙,夜晚只能寄宿在沿途最廉价的客栈,甚至有时不得不露宿荒野,依靠着马车勉强避风。灵犀公主的金枝玉叶之身,何曾受过这等苦楚?孕吐、腰酸、腿肿接踵而至,她时常在深夜因不适而醒来,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感受着腹中那个不受欢迎的生命在一点点汲取她的精力,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了无生趣。
“哥,我们……真的能到京都吗?”一次中途歇息时,灵犀裹紧斗篷,望着茫茫前路,声音虚浮地问道。
段凌风递给她一块硬邦邦的饼,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能。只要到了京都,找到我们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既是在安抚妹妹,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马车辘辘,在雪原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一路向东。车内的前朝公主孕育着失败的苦果,车外的落难皇子怀揣着渺茫的野心,向着那象征着希望与未知的东煌京都,艰难前行。而他们并不知道,身后的阴影里,或许正有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紧紧追踪着他们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