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便开始认识,我们未来将要与之打交道的,最复杂也最精妙的——人体。”
楚倾云的话音落下,她手中炭笔在木板上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成了教学室内唯一的声响。所有学员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那流畅移动的黑色线条,一个简约却比例协调、骨骼肌肉轮廓隐约可辨的人体正视图,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与他们以往在那些模糊、甚至带着神秘臆想的古老医书上看到的图像截然不同。它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此人,便是我们医者需要穷尽一生去探索的‘小乾坤’。”楚倾云放下炭笔,指尖轻点木板上的图形,“外界有山川河流,人体内亦有气血津液运行之通道;天地有风雨寒暑,人体亦有阴阳表里之平衡。医者之道,便是要明了这体内乾坤的运行法则,知其常,察其变,方能扶正祛邪。”
她首先指向图形的头部:“《内经》有云:‘头者,精明之府’。我们感知万物,思考谋划,皆源于此。日后,你们需细察头面五官之色泽形态,倾听病人主诉之头痛、眩晕、目疾,皆要关联至此‘府’是否安泰。”
接着,她的手指缓缓下移,划过颈项,落于胸腔:“此处,是为五脏六腑之华盖,心、肺居焉。心主血脉,藏神;肺主气,司呼吸。一呼一吸,一搏一动,皆是生命征兆。切脉之法,便是探听此处传递出的体内消息。”
她的讲解,并非完全摒弃传统医理,而是将其与她所知的现代解剖生理学知识巧妙地融合起来,用更直观、更系统的方式重新诠释。她将抽象的“藏象”理论与具体的脏器功能对应,使得那些玄之又玄的概念,仿佛瞬间有了坚实的依托。
当她的手指移动到腹腔时,刻意放缓了语速:“此处,脾胃肝胆肾,各司其职。脾胃如同国库,负责收纳运化水谷,化生气血;肝胆如同将军,主疏泄,调情志;肾为先天之本,藏精主水。诸般腹痛、胀满、泄泻、黄疸之症,根源多在于此间失衡。”
她特别强调了腹部的重要性,因为外科手术,尤其是像阑尾炎这类常见急症,操作多集中于此。她看到苏青和程月等被分在外科组的学员,眼神格外专注。
最后,她简要提及了四肢百骸:“筋骨肌肉,构成我等行动坐卧之支架,连通周身气血。跌打损伤,风寒湿痹,多在于此。”
一番概述下来,虽然并未深入细节,却为所有学员构建了一个清晰的人体结构与功能框架。他们不再觉得人体是一团模糊不清的神秘之物,而是一个由不同“部门”协同工作的精密整体。
“纸上得来终觉浅。”楚倾云话锋一转,“理论需与实践结合。今日我们认识了这‘静态’的人体轮廓。接下来,我们要学习的,是如何去‘触摸’和‘倾听’这具身体。”
她让学员们两人一组,互相练习最基础的触诊。
“伸出你们的手,”她示范着,“力度要轻柔而稳定,如同春风拂过水面。去感受同伴手腕内侧的脉搏,体会那一下下跳动,或沉或浮,或迟或数,这便是‘脉象’,是身体内部传递出的第一种语言。”
“再用你们的指尖,轻轻按压同伴的腹部,感受其软硬,询问其有无压痛、胀闷。记住,你们的每一次触碰,都应是带着探寻与关怀,而非粗暴的检查。”
教学室内顿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低声的交流。起初,许多学员还有些羞涩和笨拙,但在楚倾云耐心的巡视和指导下,渐渐变得大胆和专注起来。他们开始真正尝试用“医者”的触觉,去感知另一个活生生的身体。
赫连明珠仔细感受着同伴的脉息,眉头微蹙,似乎在分辨那细微的差别;顾清风则对同伴描述的腹部感觉追问不休,试图将症状与刚才听到的脏腑功能联系起来;林素问一边记录,一边轻声安抚着有些紧张的同伴。
楚倾云看着眼前这生动的一幕,心中欣慰。她知道,仅仅一堂课,无法让他们成为名医,但至少,她已经为他们推开了一扇门,让他们看到了门后那片广阔而神秘的医学世界。兴趣的火花已被点燃,责任的种子已然播下,剩下的,便是持续的浇灌与引导。
这第一堂课,便在学员们初识人体奥秘的兴奋与实践中,缓缓落下了帷幕。而他们每个人的医者之路,也由此,真正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