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泥土的芬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栖梧山麓,玉带河畔,天工院外围那片曾被楚倾云圈定为试验田的土地,在沉寂了一个冬天后,再次热闹起来。
楚倾云虽身子愈发沉重,但关乎民生的要事从不懈怠。她早早便通过庄子上的管事,招募了一批经验丰富、手脚麻利又口风紧的老农,给足了工钱,请他们来帮忙耕种一种“新粮”。
这日天气晴好,楚倾云乘坐着特制的宽大舒适马车,在裴衔的亲自陪同下,来到试验田边。她不便下地,便由裴衔扶着,坐在田埂上早已备好的铺了厚垫的圈椅里,面前还摆了一张小几,放着热茶和图纸。
田地里,庄子上派来的青壮正将一车车黑褐色的、散发着些许气味的肥料均匀地撒在土地上——那是庄子里的牛棚猪圈沤了一个冬天的上好粪肥。
“王妃娘娘,这底肥下得可真足啊!”一位被选为领头的老农李老汉,搓着粗糙的手,既兴奋又有些忐忑地看着楚倾云。他种了一辈子地,还没见过谁家下种前如此舍得下本钱用这么多肥料的。
楚倾云微笑着点头:“李老伯,这新作物喜肥,底肥足了,后期才能长得好。”她示意云芷将一个小布袋递给李老汉,“这就是此次要种的粮种,名为‘土豆’,也叫‘马铃薯’。”
李老汉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个带着嫩芽眼的、黄褐色的块茎,与他认知中的所有种子都不同,脸上不禁露出疑惑。
楚倾云耐心解释道:“这不是用种子种的。您看,每个块茎上都有芽眼,需要像这样,”她拿起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土豆,用手比划着,“切成小块,但每一块都必须带上一到两个健壮的芽眼。然后,在已经施好肥、翻耕过的地里,按照我图纸上标注的,行距两尺,株距一尺,挖浅穴,将带芽眼的块茎放进去,覆土两三寸即可。”
她让人将画好的种植示意图展开,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行距、株距和深度。
李老汉和周围的农人凑近了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一尺一棵?这……这会不会太密了?”另一位农人忍不住问道。他们种麦子、种粟米,可没这么种的。
楚倾云知道他们的疑虑,肯定道:“就按这个距离种。此物生长起来,地面部分会长叶抽枝,地下则会结出我们吃的果实,就是这些块茎。若种得太密,地下拥挤,反而长不大。”
农人们将信将疑,但见王妃言之凿凿,又想到之前那神奇的新式犁,以及王妃“天工夫人”的名头,便都压下疑惑,决定严格按照吩咐行事。
很快,田地里忙碌起来。有人负责将土豆按芽眼切块,有人负责按图纸拉线定距,有人负责挖穴下种覆土。李老头也牵来了他那头宝贝黄牛,套上楚倾云改良的新犁,将施好肥的土地又重新深耕细耙了一遍,确保土质松软。
楚倾云坐在田边,看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看着那些在农人手下被小心翼翼埋入肥沃土壤的“金疙瘩”,眼中充满了期待。她知道,仅凭口说无人会信,唯有等到夏秋之交,这片土地上结出累累硕果,让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那惊人的产量,一切质疑才会烟消云散,推广之事方能水到渠成。
裴衔站在她身侧,为她挡去些许微风,目光扫过这片正在被“规矩”种植的土地,又落回妻子专注而坚定的侧脸上。他虽不通农事,却深信她的每一个决定。强国之基,在于粮仓,而她,正在亲手为这粮仓,添上最坚实、最新颖的一块砖石。
春风吹拂,带来玉带河的水汽,也带来了新一年的希望。这片承载着超越时代知识的试验田,正静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