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医署”的运作逐渐步入正轨。前院诊堂人声渐稠,中院病室也开始接收需要留观的重症患者。而后院的医学传习所,则成了整个医署最具活力的地方——第一批招募来的护理人员,正在这里经历着从懵懂到熟练的蜕变。
楚倾云深知理论与实践结合的重要性。每日上午,她会亲自或由请来的医官,为这些大多目不识丁的新手们讲授基础课程:人体阴阳五行之概要、常见药材的辨识与药性、创伤包扎的基本原则、以及她反复强调的“洁净之法”为何能防病。下午,则是由她或指定的带头人,带着他们进入前院诊堂院诊堂和中院病室,进行实际操练
最先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名叫苏青的年轻妇人。她是西戎之战中一位阵亡校尉的遗孀,家中原本颇有些底蕴,自幼识文断字,丈夫战死后,带着一个幼子,生活顿时陷入困顿。她来此,最初或许只是为了那份足以养活母子的丰厚月钱。但很快,她展现出了过人的学习能力和冷静细致的性格。医官口述的病案,她能迅速用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的字迹记录下来;楚倾云讲解的医理,她总能最先领悟,甚至能提出切中要害的疑问。
“夫人,您看这个脉案,李医官说患者是风寒束表,但弟子观其舌苔黄腻,是否兼有内湿?”苏青拿着自己记录的脉案,恭敬地向楚倾云请教。
楚倾云看着她娟秀而日益工整的字迹,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她需要的不只是会干活的护工,更是能理解医理、未来能独当一面的管理者。
“观察得很细。”楚倾云点头,“正是如此。治病需望闻问切四诊合参,不可偏废。苏青,从明日起,诊堂的病案记录与整理,由你主要负责。另外,新来学徒的识字课,也由你从旁协助。”
“是!谢夫人信任!”苏青眼中闪过激动与坚定的光芒。这份工作于她,已不仅仅是谋生,更是在灰暗生活中重新找到的价值与方向。
另一位表现突出的是名叫赵秀娥的妇人,她的丈夫在战场上失去了一条胳膊,成了伤残老兵。赵秀娥本人不识字,但手脚极其麻利,做事稳妥,更有一种经历过苦难后的坚韧与耐心。在学习清洗伤口、换药包扎等实操技能时,她总是最快掌握要领,动作轻柔精准,连那些起初对女子做此事颇有微词的伤兵患者,在她手下都变得异常配合。
“秀娥姐,你这手包扎的功夫,都快赶上老郎中了。”一同学习的姐妹玩笑道。
赵秀娥憨厚一笑,手下动作不停:“都是夫人教得好,俺就是想着,要是当初军营里有这规矩,俺家那口子的伤……或许能好得更利索些。”她言语朴实,却道出了最真切的心声。对楚倾云,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不仅给了他们一家活路,更给了她抚平他人伤痛的能力。
还有性格泼辣、声音洪亮的钱秀珠,她擅长管理物资,记忆力超群,药房里各种药材的摆放、存量,她摸过一遍便记得清清楚楚;以及心思细腻、观察入微的孙小丫,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患者情绪的细微变化,给予恰当的安抚……
这些来自军属家庭的女子,以及少数几位慕名而来的平民女子和男子,在楚倾云系统而严格的培训下,在每日面对真实病患的实践中,飞快地成长着。她们从最初面对血腥伤口时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沉稳有序;从对医药的一无所知,到能准确递上医师所需的器械药材,并能执行基础的护理指令。
她们穿着统一的素色棉布罩衣,戴着口罩,穿行于医署各处,形成了一道独特而充满希望的风景。虽然辛苦,虽然偶尔仍会遭遇外界异样的目光,但那份稳定的收入、掌握的安身立命之技,以及患者痊愈后真挚的感激,都让她们对这份工作,对赋予她们这一切的“天工夫人”,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忠诚与感激。
楚倾云看着苏青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看着赵秀娥熟练地为一位老丈换药,看着这些原本可能被生活磨去光彩的女子,在这里重新挺直了腰杆,眼中有了自信的光芒。她知道,她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这支初具雏形的护理队伍,将是“仁心医署”,乃至她未来可能推行的更大医事改革中,最坚实的人力基础。
她们,是这冬日里,破土而出的白衣新芽,蕴含着蓬勃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