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钟声悠长,尚未完全消散在紫禁城的上空,四皇子裴子绗的府邸内,却已如同被风暴席卷过一般。名贵的官窑青瓷碎片溅落一地,犹如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沉重的紫檀木案几被掀翻,上面珍贵的笔墨纸砚散落四处,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戾后的死寂,唯有裴子绗粗重的喘息声,如同困兽般在空旷的花厅内回荡。
“偏袒!赤裸裸的偏袒!”裴子绗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欲裂,早已失了平日刻意维持的温文假面。他想起金銮殿上,父皇那不容置疑的维护之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他苦心孤诣,煽动流言,甚至不惜动用刘墉那颗棋子,结果非但没能动摇楚倾云分毫,反而让父皇更坚定地站在了裴衔那边!这口气,叫他如何能咽下!
“裴衔!楚倾云!你们……你们统统该死!”他低吼着,又是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红漆立柱上,指关节处瞬间皮开肉绽,渗出的血珠染红了雕花木纹,可这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心中嫉妒与怨恨的万分之一!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出身军伍的莽夫能得尽父皇青眼?凭什么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能拥有那般逆天的才智,还能得到裴衔的倾心?这世道,何其不公!
他颓然退后几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扫过满室狼藉。明路……看来是彻底走不通了。父皇的态度已然明确,再在朝堂上攻讦楚倾云,无异于自取其辱,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不能明攻,便只能暗算!
一抹混合着怨毒与算计的阴冷笑容,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使得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他想起了两个人——两个目前还在京城,且与他有着天然纽带的人:南诏国大皇子段凌风,以及那位娇蛮任性、对他那位好皇兄裴衔痴心妄想的表妹,南诏灵犀公主。
更重要的是,他的母妃——贤妃,正是出身南诏宗室!灵犀此次随段凌风来京,名为觐见,实则有探望姑母之意。这层关系,简直就是天赐的利器!
“呵……呵呵……真是天助我也!”裴子绗低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瘆人。他回想起宫宴上,段凌风看向楚倾云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充满掠夺意味的眼神。南诏民风彪悍,段凌风更是以强势霸道闻名,他看上的东西,岂会轻易放手?若是能将这股祸水,引向裴衔和楚倾云……
一个极其恶毒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裴衔啊裴衔,你以为有父皇赐婚,就能高枕无忧了吗?”裴子绗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美妙的画面,“若是南诏国大皇子正式向父皇提出联姻请求,以两国邦交为重,欲迎娶楚倾云为妃呢?一边是心爱的儿子,一边是至关重要的南部强邻……父皇啊父皇,届时,您那英明睿智的头脑,又会如何权衡?您那不容置疑的权威,在面对国书时,是否还能那般坚定?”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得几乎战栗。一旦涉及邦交国事,简单的儿女婚约就会变得无比复杂!就算父皇最终仍坚持原议,这个过程也足以在父皇和裴衔之间制造难以弥合的裂痕,更能让楚倾云身败名裂!而他,正好可以在这潭浑水中,趁机摸鱼,甚至……给予致命一击!
“至于灵犀那个蠢丫头……”裴子绗阴险地盘算着,“她对裴衔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瞒得过谁?若让她‘偶然’得知,她那位好皇兄段凌风,竟然也看上了楚倾云,甚至不惜以国礼相争……以她那点可怜的脑子和强烈的嫉妒心,定然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几乎能想象出灵犀气急败坏的样子。
“让她跑去母妃那里哭诉,‘无意’间透露这个消息……再由母妃‘忧心忡忡’地去向父皇吹风,诉说南诏联姻的‘好处’与拒绝可能带来的‘边境风险’……”裴子绗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贤妃久居深宫,深知皇帝心思,又有着南诏宗女的身份,由她以“大局为重”的姿态出面暗示,远比他自己或任何一个朝臣上书,都更具说服力,也更不易引起父皇的警惕和反感。
内外夹击,软硬兼施!他倒要看看,裴衔和楚倾云,如何应对这来自国际层面的风暴!
想到这里,裴子绗心中的滔天怒火和郁结之气,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阴狠快意。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和发冠,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眼底深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名心腹侍卫应声而入,对满地的狼藉视若无睹,恭敬垂首:“殿下有何吩咐?”
“备车,”裴子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进宫。本皇子要去给母妃请安。”
他要去见贤妃。他要与这位同样不甘人后、工于心计的母妃,好好商议一番,如何将段凌风这把来自母族的“利刃”打磨得更加锋利,如何让灵犀那颗嫉妒的种子生根发芽,如何将家事、国事、天下事,巧妙地编织成一张足以将裴衔彻底绞杀的天罗地网。
裴子绗相信,有母妃在宫内运筹帷幄,有南诏的势力在外部施压,裴衔和楚倾云的这场婚事,必将演变成一场席卷朝野的惊天风波!而他,将是这场风暴背后,最得意的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