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宣政殿偏殿,脸颊上的热意久久未退。裴衔最后那句低语和灼人的目光,不断在她脑中回响,搅得她心绪不宁,连前往皇帝寝宫请安的路上都有些心神恍惚。
然而,这种小女儿的情态并未持续太久。当她踏入皇帝寝宫,看到虽日渐康复却仍显虚弱的陛下,以及感受到宫中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权谋暗流时,她的理智迅速回笼。她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她是楚倾云,是能左右战局、关乎国运的人。个人情愫必须让位于更重大的责任。
精心为皇帝诊脉、调整药方后,楚倾云告退出来。她漫步至宫中一处可眺望西边方向的高台。远处天际辽阔,那里是她父兄征战之地,也是大周未来命运的关键所在。
裴衔那“犁庭扫穴,永绝后患”的霸道宣言言犹在耳。她完全理解并支持以雷霆手段摧毁西戎的反抗力量,这是立足乱世的基石。但作为一名来自现代的特种兵,她更深知单纯的武力征服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治理成本和长期动荡的风险。如何将军事胜利转化为长治久安,将西戎之地从负担变为助力,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她站在高台上,任由风吹拂衣裙,脑中飞速运转,将现代的战略思维与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相结合,一个初步的构想逐渐清晰。
次日清晨,宣政殿偏殿。
裴衔再次召集核心大臣,商议对西戎后续具体方略。气氛依旧严肃,但较之昨日的杀伐果断,今日更多了几分深谋远虑的凝重。
裴衔端坐上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楚倾云身上她看沉宁若有所思的样子,楚倾云见他目光看来,她微微颔首,眼神冷清而睿智,仿佛昨日那仓惶羞赧的并非是她。
“西境之势,已定其纲。然具体如何‘立’,诸位可有详议?”裴衔开门见山。
几位大臣陆续发言,大多倾向于战后派驻重兵、设置都护府严加监管等传统策略。
裴衔听罢,未置可否,转而看向楚倾云:“县主,昨日听你一席话,似有未尽之意。今日不妨畅所欲言。”
楚倾云深吸一口气,从容出列,声音清越而坚定:“王爷,诸位大人。倾云以为,若欲西境永绝后患,乃至将其化为我用,仅靠驻军监管,恐非上策。当以‘可控治理,经济文化同化’为主轴。”
她再次清晰阐述了她构思的“双管齐下”之策:
一 立‘代理人’: 扶植审时度势、必须依赖大周的人建立亲善的新王庭,通过控制他来高效控制西戎全局,减少直接管理成本与矛盾。
二 立‘新秩序’: 武力保障下,大规模开通互市,设立官方边贸榷场,以中原物资、技术换取西戎物产,并助其改善生计。将西戎经济命脉与大周深度绑定,使其利益与中原一体,自发维护和平。
她进一步补充了文化教化的长远之策:“同时,可允西戎贵族子弟入国子监学习,使其仰慕中原文化,潜移默化,日久自然归心。此乃以仁术代兵术,以商路固疆路,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一番话,格局宏大,思虑深远,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多维度勾勒出征服后的治理蓝图。
殿内再次为她的见解所震动。兵部尚书激动赞叹:“楚小姐此策,真乃王道!化敌为用,釜底抽薪!”
温先生亦深深赞同。
裴衔凝视着她,眼中欣赏与骄傲更甚。她总能在他设定的大方向上,填补上最精妙绝伦的细节,让冰冷的战略变得充满智慧与远见。
“好!”裴衔决断道,“便以此为国策!温先生,即刻细化方略,形成条陈。传令楚巍然:军事打击不变,同时寻机接触赫连铮,透露我方意向,看他是否懂得把握这唯一生机!”
“是!王爷!”
决策已定。退出宣政殿时,裴衔与楚倾云并肩而行。
“倾云,”他声音低沉,“你的谋略,总是让本王……惊喜。”这话语里,包含了比昨日更复杂的情感,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吸引,更有了一种志同道合的器重与欣赏。
楚倾云侧首看他,微微一笑:“倾云愿能,为这天下,尽一份心力。”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智慧而耀眼。
此刻,他们不仅是未来的伴侣,更是携手开创王朝新局的同盟。而远方的赫连铮,尚不知自己的命运,已在两人的这番对话中,被赋予了新的可能和方向。
大周的战车,装载着惊雷与智慧,轰然驶向西方,即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