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将最后一捆艾草挂在廊下的木钩上,干燥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这是他从空间移植的艾草,长得比寻常艾草粗壮,晒干后用来驱蚊再好不过。小黑蹲在他脚边,仰头盯着那捆艾草,尾巴尖偶尔扫过青砖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又在折腾你的宝贝草?”张将军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刚从军区食堂弄的新鲜羊肉,今天咱喝羊汤。”
“张叔来得正好,我刚把砂锅支上。”沈言笑着迎上去,接过布包掂量了下,足有五斤多,“这羊肉够肥,炖出来肯定香。”
张将军摆摆手,自顾自地往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坐:“跟你说个事,上次那个耍阴招的小子,托人送了坛好酒来,说是赔罪。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着处理。”
沈言愣了愣,随即笑了:“他有心了,酒留下,人要是想来,还让他来。”
“你倒大度。”张将军挑眉,“换了是我,至少得让他再挨顿揍。”
“练武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言往厨房走,“再说,真要记仇,这小院早就成仇家窝了。”
张将军笑了,没再反驳。他知道沈言的性子,看着温和,心里却有杆秤,轻重拿捏得极准。这也是大家愿意来这小院的缘故——在这里,恩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那么多拖泥带水。
没过多久,院里就热闹起来。
老刘扛着半袋新收的小米,说是“乡下亲戚送的,给小沈熬粥喝”;赵老先生提着个鸟笼,笼里的画眉唱得正欢,身后跟着林先生,手里捧着本刚校好的《文心雕龙》;孙姑娘来得最晚,手里拎着个食盒,打开一看,是刚做好的糖蒜,酸甜的气味立刻漫了开来。
“今天这糖蒜,我加了点桂花,你们尝尝。”孙姑娘把糖蒜往石桌上一放,小黑立刻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被她笑着推开,“馋猫,这个你可不能吃。”
沈言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砂锅炖着羊肉,汤里加了空间里的当归和黄芪,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顺着窗户缝往外钻,引得老刘频频往厨房探头。案上摆着刚切好的配菜,萝卜、白菜、粉丝,都是空间里的新鲜货,水灵得能掐出水来。
“小沈,羊肉好了没?再不来,我这肚子都要叫破天了。”老刘的大嗓门在院里回荡。
“快了,再等一刻钟。”沈言应着,往砂锅里撒了把枸杞,红色的颗粒在奶白色的汤里慢慢散开,像撒了把碎玛瑙。
大家也不催,围着石桌闲聊。
张将军说起早年在西北练兵的事,说那里的羊肉用清水煮煮就香得不得了,就着馍馍能吃三大碗;林先生则讲《文心雕龙》里的“风骨”,说“文章要有风骨,人更要有风骨,就像小沈这羊肉,不添乱七八糟的调料,反而最香”;赵老先生逗着鸟,时不时插句话,总能把话题引到拳法上。
这种闲聊,最是惬意。没有主题,没有目的,想到哪说到哪,像溪水漫过石头,自然而然。沈言在厨房听着,心里暖暖的,觉得这才是日子该有的样子——有烟火气,有人情味,有说不完的闲话。
羊肉炖好时,夕阳正好落在西墙上,把整个院子染成了暖黄色。
沈言端着砂锅出来,刚放在石桌上,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奶白色的汤里,羊肉炖得烂而不柴,萝卜吸足了汤汁,咬一口满嘴生津。张将军舀了勺汤,咂咂嘴:“这汤,比我在西北喝的还鲜!小沈,你加了啥秘方?”
“就是点寻常药材,去腥的。”沈言笑了笑,给大家分着羊肉,“多喝点,暖身子。”
小黑蹲在沈言脚边,得到了一小块不带骨头的羊肉,叼到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院里的画眉还在唱,薄荷的清香混着羊肉的香气,还有大家的说笑声,在暖融融的夕阳里交织,像一首温柔的歌。
酒过三巡,张将军提议:“天儿正好,咱比划比划?”
“来就来,谁怕谁!”老刘立刻响应,放下酒杯就站了起来,活动着胳膊腿。
沈言和张将军搭手,老刘则找了林先生——林先生虽然是文人,却也练过几年太极,说是“强身健体”。葡萄架下的青石板上,顿时拳风四起。
张将军的少林拳依旧刚猛,一拳一脚都带着股杀伐之气,显然是上过战场的路数;沈言的太极则愈发圆融,像棉花裹着铁,看似轻飘飘的,却总能在对方攻势最猛时,轻轻一引就化解了力道。两人你来我往,拳影交错,看得众人连连叫好。
另一边,老刘的八极拳虎虎生风,拳头带起的劲风把地上的落叶都卷了起来;林先生的太极虽然柔弱,却守得极稳,像老树盘根,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偶尔还能抓住老刘的破绽,轻轻一推,让他踉跄几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林先生这太极,越来越有味道了。”赵老先生看得点头,“以前还带着股文气,现在多了点韧劲。”
“还不是小沈教得好。”林先生笑着收了势,额头上渗着细汗,“跟你们这些高手搭手,想不长进都难。”
沈言和张将军也停了手。张将军喘着气,拍着沈言的肩膀:“好小子,这半年又精进了!刚才那招‘云手’,我愣是没看出破绽。”
“张叔承让了。”沈言递过去条毛巾,“您这拳,还是那么有气势。”
大家围着石桌坐下,喝着热茶,聊刚才的招式。谁的拳哪里有破绽,谁的劲哪里没发透,都说得明明白白。这种坦诚,在外面的世界里,是很难得的。
“说真的,小沈这院子,就是个宝地。”老刘喝了口茶,感慨道,“在这里,既能吃好的,又能练拳,还能说心里话,比在家里舒坦多了。”
“可不是嘛。”孙姑娘点点头,“我在家里,我妈总催我嫁人,到这儿来,谁也不管我,多自在。”
张将军笑了:“等过阵子,我把我那老伙计也带来,他练的形意拳,跟你师傅当年有得一拼。”
沈言笑着应下。他知道,这小院的圈子,还会慢慢扩大,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但他不担心,因为进来的人,都带着同样的真诚和热血,就像这锅里的羊肉,无论加多少配菜,骨子里的香味是变不了的。
天色渐暗,大家陆续散去。
张将军临走时,把那坛赔罪的酒留下了,说是“给小沈添个菜”;老刘把小米倒进沈言的米缸,说明天来喝小米粥;林先生则把那本《文心雕龙》留下,说“里面有几处批注,你看看,或许对练拳有启发”。
沈言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拐角,心里一片宁静。
小院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石桌上没收拾的碗筷。小黑已经睡熟了,蜷缩在葡萄架下的棉垫上,像团黑色的绒球。沈言拿起扫帚,慢慢打扫着院子,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想起刚穿越时的日子,一个人缩在漏风的小屋里,听着外面的风声,觉得整个世界都冷冰冰的。而现在,他有了这个小院,有了这些朋友,有了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连空气里都飘着踏实的味道。
或许,这就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意义。
不是为了轰轰烈烈,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在这乱世里,守着一方小院,聚起一群朋友,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像这锅羊肉汤,用料实在,火候到家,自然就香得让人难忘。
沈言锁好院门,抱起脚边的小黑,往屋里走去。厨房里,砂锅还放在灶上,里面剩下的羊肉汤还冒着热气,香气漫出来,与廊下艾草的药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此刻最安稳的日常。
挺好。
有这样的小院,这样的朋友,这样的日子。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