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二十,沈知微站在了东郊水厂的大门口。
雨后的空气像一层湿冷的薄膜,紧紧贴在皮肤上。高大的铁门锈迹斑斑,风一吹,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她绕到侧墙,从图纸上标记的缺口挤了进去。
厂区里静得出奇。风穿过空厂房,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她打开手机,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步的距离。她刻意放慢了呼吸,谨慎地对待眼前的每一寸空间。
在一栋厂房的背阴处,她找到了那个被砖块半掩的入口。灰尘和潮气扑面而来。她从背包里摸出那把冰凉的旧钥匙,指尖摩挲着那些不规则的齿痕,像是在确认一件信物。
入口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下了几级台阶后,光线就彻底消失了。每向下走一步,空气中的寒意就更重一分。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而是因为什么都没听到。
刚才还在耳边回响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鞋底摩擦灰尘的“沙沙”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抽空了。四周安静得可怕。
下一秒,她的手机屏幕自己亮了,录音应用不知何时在后台启动,一条纤细的绿色波形在黑暗中无声地起伏。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犹豫了足足有三秒,才颤抖着把音量调到最低,戴上了一只耳机。
一个极轻的女声,像被水浸透的丝线,拂过她的耳膜。
“……别下来。”
沈知微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退。身体甚至先于大脑,微微向后挪动了一小步。
“离开这里。”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她脑海里说。
她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但就在这时,另一个画面,像一把钩子,猛地抓住了她的心——点点湿漉漉的鼻子,和那条短信:“带上你找到的东西。”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现在转身离开,等待她的,将是点点的噩耗。
恐惧,比好奇心更强大。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是勇敢,她只是别无选择。她再次确认了四周的寂静,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别下来。”
同一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层传来,闷而含混,却带着无法忽视的湿意。
她蹲下身,用手电的光束仔细照射脚下的台阶。灰尘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从她的脚边向下延伸。
脚印很小,是女人的。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每一个脚印都缺少了脚后跟的一块,像是谁踮脚走过。
她的呼吸,在那一刻,乱了一拍。
沈知微缓缓抬起头,光束扫向前方。台阶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铁门。门缝里渗出一缕极细的水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她握紧了手中的钥匙。齿痕硌进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让她从混乱中抽离出来。
“别下来。”
耳机里,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这次,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像是叹息,又像是催促。
她把耳机摘下,将手机的录音波形调至全屏。然后,她把那张从档案馆带出的、标有奇怪符号的旧图纸从防水袋里抽出来,借着手机的微光,将两者重叠。
波形的波峰,恰好卡在了图纸中心黑点与第一圈圆环之间的那条细线上。
钥匙在她的掌心微微发烫。她知道,这不是错觉。
她抬起手,将钥匙插进了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门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响。紧接着,一阵低沉的水流声,从地底深处,缓缓地苏醒了。
她推开了门。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冷风扑面而来。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布满了白色的水垢。
她刚迈进去一步,掌心的钥匙突然变得滚烫。她下意识地松开手,钥匙“叮”地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同时,她的视线被墙上的一块区域吸引。在水汽的蒸腾下,那片区域的水垢缓缓退去,显露出一个由同心圆和神秘线条构成的印记,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微弱的光。
一个古老而模糊的词,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浮了上来。
“……渊图。”
她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上。
“不……”她低声呢喃,“我只是来还个东西……我不该……”
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立刻转身离开还来得及。但她的眼睛,却无法从那个神秘的印记上移开。
甬道很短,尽头是一扇被水淹没一半的检修门。水面平静,却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地,极有规律地,向下退去。
就像有人在门后,拉开了一个看不见的阀门。
沈知微站在水边,看着水位一点点下降。她把那张旧图纸摊开,平铺在湿漉漉的墙上。水汽迅速在纸面上凝结,那些手绘的圆环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缓缓旋转。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中心的黑点上。
“我下来了。”她在心里说,像是在对那个声音,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水面彻底退去,露出一扇布满水垢的金属门。门的正中央,有一个与她脚边那把钥匙完美契合的锁孔。
她深吸一口气,捡起钥匙,将它插了进去。
门内,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哒”。
与此同时,检修门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从水面下浮了上来,正隔着门板,与她对视。
一个清晰的女声,从门后传来。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