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海的边缘，并非想象中波涛汹涌的海岸，而是一片笼罩在灰白色雾气中的沼泽。
雾气粘稠如纱，带着刺骨的寒意，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泥浆冒泡的“咕嘟”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雾中窥视。
凌玄一身玄甲，手持重剑，走在最前方，周身散发的神力将雾气逼开三尺，留下清晰的脚印。
夜无殇紧随其后，墨色长袍上绣着的银色妖纹在雾中若隐若现，他时不时抬手掐诀，指尖闪过的妖力能短暂驱散周围的诡异气息。
林墨走在最后，护法队制服的黑色在雾气中几乎隐形，他背着的行囊里装着镇魂剑和刚研发的破魔符，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地方不对劲。”夜无殇突然停下脚步，鼻尖轻嗅，“雾里有股熟悉的血腥味，和清欢献祭那天的气息很像。”
凌玄的脚步猛地顿住，握着剑柄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苏清欢牺牲的场景，是他心底最深的刺。
那天的天界，紫黑色的裂痕横贯苍穹，黑暗本源的咆哮震碎了云层，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神袍，挡在他身前，神圣血脉燃烧时的金色火焰，像一朵骤然绽放又瞬间凋零的花。
“凌玄，记住，混沌血脉不能落入黑暗手里。”
她最后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带着笑意，却像淬了冰的刀，一遍遍凌迟着他的心脏。
“凌玄？”夜无殇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拍向他的肩膀。
就在手掌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周围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灰白色的雾气如沸腾的开水般翻滚，瞬间化作浓郁的紫黑色魔气，脚下的沼泽裂开道道缝隙，涌出粘稠如血的液体。
“小心！”林墨猛地甩出三张破魔符，金色符文在空中炸开，却只在魔气中撕开一道转瞬即逝的口子。
更诡异的是，雾气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的人影。
那是天界大战时的场景——被魔气侵蚀的天兵在嘶吼，破碎的神甲散落一地，而最前方，正是苏清欢燃烧血脉的身影。
“清欢！”凌玄的瞳孔骤然收缩，理智瞬间被执念冲垮，他提着重剑便要冲向那道身影，“我不会让你再牺牲一次！”
“别过去！”夜无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妖力顺着手臂涌入，试图唤醒他，“那是幻境！是想引你入套！”
“放开我！”凌玄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赤红，周身的神力开始紊乱，“她就在那里！我能救她！”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那种心脏被生生挖走的痛苦，他再也承受不起。
重剑划破魔气，带出刺耳的尖啸，凌玄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幻境中的苏清欢身后，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即将消散的衣角。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那道身影突然转过身来。
脸上没有温柔的笑意，只有一张被魔气扭曲的脸，眼眶里淌着黑色的血泪，声音嘶哑如鬼魅：“凌玄，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疼？”
“清欢……不是的……”凌玄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重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他的错。
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如果他能早点察觉黑暗本源的阴谋，她就不会死。
无尽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魔气趁机顺着他紊乱的神力涌入体内，他的皮肤开始浮现出黑色的纹路，眼神也越来越空洞。
“凌玄！”夜无殇见状不妙，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快速掐出一个复杂的印记，“以吾之血，唤战神残魂！破！”
金色的光芒从他掌心爆发，瞬间化作一道身披金甲的虚影，正是上古战神的残魂。
残魂手持巨斧，一声怒喝，斧刃带着撕裂天地的力量，狠狠劈在幻境之上！
“咔嚓——”
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紫黑色的魔气瞬间溃散，苏清欢的虚影也化作点点光斑，消失在空气中。
灰白色的雾气重新笼罩沼泽，脚下的泥浆不再冒泡，一切恢复了原状。
凌玄晃了晃身体，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
“你差点就被魔气吞噬了。”夜无殇扶住他，语气带着后怕，“遗忘之海的幻境，能勾起人最深的执念，你刚才差点栽在这里。”
凌玄看着自己布满黑色纹路的手臂，眼神复杂：“是我太弱了。”
“不是弱。”夜无殇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太在乎她。”
林墨在一旁默默捡起地上的重剑，递还给凌玄，突然皱眉道：“刚才的幻境，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夜无殇问道。
“正常的幻境只会复刻记忆，可刚才清欢殿下说的那句话……”林墨顿了顿，语气凝重，“‘为什么让我一个人疼’，这句话在天界大战的记录里，从未出现过。”
凌玄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句话，更像是……有人故意加进去的，为了让他更加痛苦，更加失控。
“有人在暗中搞鬼。”凌玄握紧重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且，这个人很清楚我们的过去。”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就在这时，雾气中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青离的身影缓缓浮现，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裙，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几朵散发着微光的灵花。
“凌玄战神，夜少主，林大人。”青离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刚才听到这边有动静，我担心你们出事，就过来看看。”
她是天界的药仙，擅长培育灵植，出发前自告奋勇要跟来，说遗忘之海的灵花或许能辅助寻找线索，凌玄当时一心想着找到救苏清欢的方法，便没有拒绝。
“我们没事。”凌玄淡淡开口，没有说明幻境的事。
青离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疏离，走上前，从篮子里拿出一朵白色的灵花，递向凌玄：“这是‘忘忧花’，能安神定魂，刚才我好像听到有魔气波动，你们是不是遇到幻境了？闻闻这个，能好受点。”
夜无殇眼神一凛，在青离递花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那朵忘忧花的花瓣边缘，有一丝极淡的黑色粉末。
是魔气！
“不必了。”夜无殇抢先一步，挡在凌玄身前，笑容玩味，“青离仙子的好意心领了，不过凌玄他向来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免得浪费了仙子的好意。”
青离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默默收回忘忧花，重新放回篮子里，状似无意地说道：“其实我刚才在附近探查的时候，发现东边的雾气比较稀薄，好像有一条小路，或许能通往遗忘之海的中心。”
凌玄看向东边的雾气，那里确实比其他地方淡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条被踩踏过的小径。
“你确定？”林墨问道。
“我不敢确定，只是猜测。”青离低下头，声音轻柔，“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其他线索，或许可以去看看。”
凌玄沉吟片刻，看向夜无殇，夜无殇微微摇头，示意不对劲。
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遗忘之海太大，盲目寻找只会浪费时间。
“走。”凌玄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但所有人提高警惕，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撤退。”
青离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很快又掩饰过去，率先朝着东边的小径走去：“我在前面带路吧，我对灵花的气息比较敏感，或许能提前察觉到危险。”
三人跟在她身后，走进那条看似安全的小径。
雾气越来越淡，小径两旁开始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木，树枝扭曲如鬼爪，树叶是诡异的紫黑色，时不时滴落几滴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地方的植物，好像被魔气污染了。”林墨拿出镇魂剑，剑身的金光让周围的树木微微颤抖。
青离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往前走，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突然，她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空旷的平地：“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个祭坛！”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片平地上，矗立着一个由黑色石头搭建的祭坛，祭坛中央插着一根巨大的黑色柱子，柱子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散发着浓郁的黑暗气息。
“那是……黑暗祭坛！”凌玄的瞳孔骤然收缩，“青离，你故意引我们来这里！”
青离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温柔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凌玄战神，你现在才发现吗？”
她抬起手，掌心出现一团黑色的火焰：“白灵薇大人早就料到你们会来遗忘之海，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们。这个祭坛，可是用无数神族的骨头搭建的，专门用来吸收战神的神力，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祭坛周围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只黑色的手臂从裂缝中伸出，抓向三人的脚踝！
“不好！是黑暗傀儡！”夜无殇甩出一道妖力，将靠近的手臂斩断，“这些傀儡被祭坛的力量加持，杀不死！”
凌玄举起重剑，神力爆发，将周围的傀儡震飞，大声道：“林墨，破掉祭坛！夜无殇，掩护！”
“明白！”林墨立刻冲向祭坛，镇魂剑带着金色的光芒，狠狠劈向那根黑色的柱子。
“铛！”
剑刃砍在柱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柱子上的符文突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柱子中传来，林墨的身体瞬间被吸向柱子，眼看就要被符文吞噬！
“林墨！”凌玄怒吼一声，重剑横扫，逼退周围的傀儡，冲向林墨，试图将他拉回来。
可那股吸力实在太强，不仅吸住了林墨，连凌玄也被波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
青离站在祭坛旁边，疯狂地大笑着：“没用的！这是黑暗本源大人亲自加持的祭坛，你们的力量越强，被吸得就越快！等你们的神力被吸干，就会变成新的傀儡，永远留在这里！”
夜无殇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突然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眉心的妖纹上：“以吾之魂，献祭妖力，唤万妖之怒！”
金色的光芒从他体内爆发，无数妖族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暂时逼退了周围的傀儡和吸力。
“凌玄，带林墨走！”夜无殇的声音带着痛苦，显然献祭妖力对他的负担极大，“我来拖住他们！”
凌玄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几乎要被柱子吞噬的林墨，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
就在这时，祭坛中央的黑色柱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上面的符文开始闪烁不定，那股强大的吸力也减弱了几分。
“怎么回事？”青离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祭坛。
凌玄趁机抓住机会，神力爆发，一把将林墨拉了回来，两人踉跄着后退几步，脱离了吸力的范围。
夜无殇也趁机收回妖力，大口喘着气，看向祭坛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只见祭坛中央的黑色柱子上，一道金色的光芒正在缓缓扩散，那些扭曲的符文在金光的照耀下，竟然开始消退！
“那是……神圣血脉的力量？”凌玄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他能感觉到，那道金光中，蕴含着苏清欢的气息。
难道……她的灵魂碎片，就在这根柱子里？
青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惨白：“不可能！白灵薇大人明明说过，这里只有黑暗力量！”
她疯了一样冲向柱子，想要阻止金光扩散：“给我停下！”
可就在她靠近柱子的瞬间，那道金光突然爆发，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将她狠狠弹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树上，口吐鲜血。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黑色柱子上的符文彻底消失，露出了柱子内部的景象——
那里面，竟然嵌着一缕金色的灵魂碎片，正是苏清欢的灵魂碎片！
“清欢……”凌玄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缕灵魂碎片，眼中充满了激动和心疼。
灵魂碎片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缓缓飘向他，在他的掌心化作一朵金色的小花，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就在这时，青离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她掏出一把黑色的匕首，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灵魂碎片上的瞬间，狠狠刺向凌玄的后背！
“小心！”夜无殇和林墨同时大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凌玄也察觉到了背后的杀意，可他舍不得放开掌心的灵魂碎片，只能强行扭转身体，避开要害。
匕首还是刺入了他的肩膀，带出一道金色的血液。
“找死！”夜无殇怒吼一声，一道妖力甩出，狠狠打在青离的胸口，将她打飞出去，撞在黑色柱子上，彻底没了气息。
凌玄捂着流血的肩膀，看着掌心的金色小花，眼神温柔而坚定。
清欢，等着我。
我一定会找到所有的灵魂碎片，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灵魂碎片收好，看向夜无殇和林墨：“我们走，这里不宜久留，白灵薇可能还会派人来。”
两人点了点头，扶着凌玄，朝着遗忘之海的更深处走去。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那根黑色的柱子后面，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白灵薇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凌玄，你以为找到一缕灵魂碎片就能救她吗？”
她伸出手，掌心出现一缕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秦浩的脸：“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她转身走进雾气中，消失不见。
而凌玄掌心的金色小花，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花瓣边缘，悄然染上了一丝极淡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