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毕业照,指腹反复摩挲着背面“1992年毕业季”那行钢笔字。照片边缘卷着毛边,右上角的女生笑脸被水渍晕得模糊,而更让她在意的,是角落那团几乎与底色融在一起的签名——像是被时光揉皱的谜团,勾得她心头发痒。
“陆时衍,你那儿有高清扫描仪吗?”
她抱着照片跑到隔壁办公室时,陆时衍正对着电脑整理建筑图纸。男人闻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照片上,眉梢微扬:
“又翻到你母亲的旧物了?”
苏软点头,将照片轻轻放在他桌上:
“背面的签名太模糊,我猜可能是当年的老师。要是能认出来,说不定能知道妈当年为什么突然放弃保研。”
她母亲苏曼君去世得早,留下的遗物大多是旧课本和笔记本,唯独这张毕业照夹在最厚的词典里,像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秘密。
陆时衍没多问,拿起照片对着光看了两秒,转身从柜子里翻出扫描仪。
“别急,用专业软件处理,比肉眼看清楚十倍。”
他将照片平铺在扫描台上,调整分辨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苏软的手,两人同时顿了顿,又迅速移开目光——自从上个月一起排查建筑安全隐患时,陆时衍替她挡过落下的钢管后,两人之间总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扫描进度条走完的瞬间,电脑屏幕上跳出清晰的照片电子版。陆时衍点开图像处理软件,一点点调高对比度,原本模糊的签名渐渐显露出轮廓:
“王……继……”
他放大局部,笔尖在屏幕上点了点,
“是‘王继尧’?”
苏软猛地凑过去,盯着那三个字睁大眼睛:
“王继尧?我好像在学校档案室见过这个名字,是九十年代的中文系教授,听说早就退休了!”
她抓着陆时衍的胳膊晃了晃,眼里闪着光,
“我们去找他好不好?说不定他认识我妈!”
陆时衍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明天再去”咽了回去,换成一句温和的“现在就走”。两人查了学校退休教师名录,找到王继尧教授住在老家属院3栋,收拾好照片便匆匆出发。
老家属院的梧桐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隙洒在红砖楼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旧时光的味道。3栋2单元门口,苏软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防盗门。门开的瞬间,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探出头,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你们是?”
“王教授您好,我们是市建筑设计院的,我叫苏软,这是我同事陆时衍。”
苏软连忙递上名片,把照片递过去时手都在抖,
“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下,1992年中文系毕业的苏曼君,您还记得吗?这张照片是她的。”
王教授接过照片,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半晌,突然“哎呀”一声,眼眶瞬间红了:
“曼君啊……我怎么会不记得?当年最有灵气的学生,散文写得比报社记者还出彩。”他侧身让两人进屋,客厅书架上摆满了旧书,茶几上放着没写完的毛笔字,“快坐,我给你们泡杯茶,这事得慢慢说。”
苏软和陆时衍坐在沙发上,看着王教授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泛黄的毕业纪念册,翻到某一页时,指着照片里扎着马尾的女生说:“你看,这就是曼君,当年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毕业晚会的诗朗诵还是我帮她改的稿子。”
“那您知道她当年为什么放弃保研吗?”
苏软忍不住问,这是她藏了十几年的疑问——母亲的笔记本里满是对北大中文系的向往,可毕业时却突然选择去中学当老师。
王教授的动作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这事说起来,和一个叫林辰的男生有关。”他看着苏软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林辰是曼君的同班同学,两人当时处对象,感情特别好。本来曼君都拿到保研名额了,结果毕业前林辰家里出了变故,他父亲重病,急需钱做手术,还得回老家照顾弟弟妹妹。”
苏软攥紧了手心,她从未听过“林辰”这个名字,母亲的遗物里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痕迹。
“曼君那时候哭了好几天,”
王教授的声音低了些,“她跟我说,想跟林辰一起回老家,帮他撑起这个家。我劝过她,说保研是她一辈子的机会,可她当时特别坚决,说‘机会没了可以再等,可人心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陆时衍在旁边轻轻拍了拍苏软的背,无声地安慰她。苏软吸了吸鼻子,又问:
“那后来呢?他们结婚了吗?我怎么从没听过我妈提起他?”
王教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有。林辰知道曼君为了他放弃保研后,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毕业那天,他找我谈了一次,说不能耽误曼君的前途。他偷偷买了去深圳的火车票,没跟曼君告别就走了,只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她。”
“信里写了什么?”苏软追问。
“具体内容我记不清了,”
王教授回忆道,
“只记得曼君看完信后,在我办公室哭了一下午,之后就再也没提过林辰的名字。她去中学教书后,我还见过她几次,每次都笑着说挺好的,可我总觉得她心里有个坎没过去。”
苏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照片的边缘。原来母亲看似平静的一生,藏着这样一段遗憾的往事。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软软,以后做选择的时候,别像妈妈一样,因为一时的执念,错过一辈子的机会。”当时她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深意。
陆时衍递过纸巾,轻声对王教授说:“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解开了她多年的疑问。”
王教授看着苏软,眼神里满是心疼:“曼君这辈子不容易,你能来找她的过去,她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会高兴的。”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铁盒,“对了,当年曼君走的时候,把这个交给我保管,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林辰,就把这个给他。可我后来再也没联系上林辰,你看,这个要不要交给你?”
苏软接过铁盒,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盒子上没有锁,她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叠信笺,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写着“致林辰”,落款日期是1992年7月。信的下面,还压着一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小小的“辰”字。
“这是……”苏软拿起书签,指尖传来细腻的纹路,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这是曼君亲手做的书签,”王教授说,“当年她知道林辰喜欢看书,特意找银匠打的,还说等林辰生日的时候送给她。没想到……”
苏软把书签紧紧攥在手里,眼泪掉得更凶了。原来母亲从未忘记过林辰,只是把这份感情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两人离开王教授家时,天已经黑了。老家属院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苏软走在前面,脚步有些沉重。陆时衍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开口:
“要不要去前面的咖啡馆坐会儿?”
苏软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街角的咖啡馆。暖黄色的灯光下,她把铁盒放在桌上,慢慢翻看里面的信笺。信里没有激烈的控诉,只有平静的叮嘱,让林辰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她,还说自己会好好教书,等他回来。可直到母亲去世,也没等到林辰的消息。
“你说,林辰现在在哪儿呢?”苏软抬头问陆时衍,眼里满是迷茫,“他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还记得我妈?”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他还活着,肯定记得。说不定这些年,他也在找你妈,只是没找到。”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想找他,我可以帮你查。我认识公安系统的朋友,说不定能通过名字和当年的信息,找到他的下落。”
苏软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要找林辰,可现在看着母亲留下的信和书签,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想找到林辰,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也想问问他,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过当年的离开。
就在她准备点头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档案室刘姐”的名字。她接起电话,听见刘姐着急的声音:“小苏,不好了!你上次让我查的1992年中文系毕业生档案,少了林辰的那一份!我刚才整理的时候发现,档案袋是空的,只剩下一张借阅记录,上面写着2005年被人借走,至今没还!”
苏软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借阅记录上有名字吗?是谁借走的?”
“名字看不清了,”刘姐的声音带着歉意,“时间太久,墨水晕开了,只能看清是个‘陈’字,后面的笔画模糊了。”
挂了电话,苏软看着陆时衍,声音有些发颤:“林辰的档案被人借走了,2005年借的,至今没还,借阅人只知道姓陈。你说,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借林辰的档案?”
陆时衍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2005年,正是苏软母亲确诊癌症的那一年。难道是母亲借走了林辰的档案?可她为什么要借?又为什么不还?如果不是母亲,那这个姓陈的人是谁?和林辰又是什么关系?
咖啡馆的灯光映在苏软脸上,她看着桌上的铁盒和手机里的借阅记录,突然觉得,母亲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那张老照片背后,不仅藏着青春往事,还藏着一个未解的谜团。而这个谜团的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个姓陈的借阅人和失踪的档案里。
陆时衍握住苏软的手,轻声说:“别着急,我们一步一步来。先查借阅记录上的‘陈’姓人,再找林辰的下落。不管是谁借走了档案,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的。”
苏软看着陆时衍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她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会很难走,但有陆时衍在身边,她有勇气继续查下去。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档案失踪案,背后还藏着更复杂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即将把她和陆时衍,卷入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