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星堂口,麻将房。
空气里,只剩下乌鸦那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靓坤的声音,像一条滑腻的毒蛇,顺着电波,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说,爱情,使人盲目嘛。你的头马笑面虎,为了爱情,连老大的规矩都忘了。”
靓坤的笑声,通过免提,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着,格外刺耳。
“他一个月前,偷偷去了台北,见了竹联帮的人。乌鸦哥,你猜猜,他是去旅游观光,还是去,帮你谈一笔,你不知道的,大生意?”
乌鸦没有说话。
他那张永远写着“老子天下第一”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混合着暴怒和惊疑的,空白。
他身边的几个心腹,连呼吸,都停了。
这个消息,比有人在他们堂口门口,扔了一个炸弹,还要震撼。
“我屌你老母!你他妈的,有什么证据?”一个脾气火爆的心腹,忍不住,对着电话咆哮。
“证据?”电话那头的靓坤,笑得更开心了,“证据就是,我靓坤,敢打这个电话给你乌鸦。你觉得,我是活腻了,拿这种事,来寻你开心?”
“乌鸦,我靓坤现在是丧家之犬,烂命一条。但我这人,做事讲究。我送你这份大礼,你总得,给点回礼吧?”
“西环码头那批货,我要一半的现金。你出人,我出消息。我们一起,请蒋天生那个老狐狸,看一场,比他想象中,更灿烂的,烟花。”
“怎么样?这个爱情故事,值不值得,这个价钱?”
乌鸦缓缓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他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伸出手,抓起桌上的一个麻将。
“啪!”
那个红中,在他手心,被捏成了,一堆惨白的,粉末。
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刚刚替他吼了一句的心腹,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豹,你说,我们东星,是不是很久,没死过人了?”
那个叫阿豹的心腹,愣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鸦…鸦哥……”
“砰!”
乌鸦一脚,将身前的麻将桌,整个踹翻。
麻将牌,钞票,烟灰缸,混杂着酒瓶,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他妈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乌鸦咆哮着,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
几个心腹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
整个世界,安静了。
乌鸦走到墙角,捡起那部,被他扔在地上的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鸦哥,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是笑面虎那把,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
“阿虎啊,”乌鸦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最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社团做事嘛,应该的。”
“是吗?”乌鸦笑了,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旺角的夜景,“我听说,台北的夜市,小吃很不错。你上次去,有没有给我,带点手信啊?”
电话那头,长达五秒钟的,沉默。
这五秒,像五个世纪。
乌鸦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到,足以让血液结冰的,平静。
“鸦哥,你……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去过台北?”笑面虎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哦?”
乌鸦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轻轻地,放在窗台上。
他知道,靓坤说的,是真的了。
……
铁皮罐头里。
马军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拿着笔,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爆炸的,爱心。
“爱情故事!看见没!首席科学家!这就叫,高级叙事!人家不谈背叛,不谈阴谋,人家谈爱情!多浪漫!多他妈的致命!”
他兴奋地在自己的椅子上,转了个圈。
“乌鸦这一脚,踹翻的不是麻将桌!是东星和洪兴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靓坤这个电话,打的不是小报告,是战争动员令!”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蒋天生想看狗咬狗,结果靓坤把斗兽场的另一头狮子,也给拉下了水!这剧本,上帝来了,都写不了!”
陈浩南靠在墙上。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乌鸦,缓缓开口。
“他不是在拉狮子下水。”
“他是在,替那个渔夫,喂另一条,更大的鱼。”
马军的兴奋,僵住了。
“渔夫,已经不在乎,西环码头那批货,最后归谁了。”陈浩南的眼神,幽深得,像一片,没有星辰的,夜空。
“他在乎的,是港岛所有的社团,从今天开始,都会陷入一种,猜疑链。”
“谁是叛徒?谁是下一个笑面虎?谁在和人联系?谁,又是那个,无处不在的,告密者?”
陈浩南闭上了眼睛。
“信任,从今天开始,会成为,这个城市里,最昂贵的,奢侈品。”
“而那个渔夫,垄断了,所有的,货源。”
……
天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虚拟光屏上,正分成了四个窗口。
一个,是站在窗边,沉默如雕像的,乌鸦。
一个,是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陈耀。
一个,是刚刚走出地下车库,脸上带着癫狂笑意的,靓坤。
最后一个,是洪兴总公司里,脸色惨白,如坐针毡的,太子。
一出大戏,四个主角,同时,登场。
杨天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阿生。”
“在。”
天养生站在他身后,手里,正在用一块鹿皮,擦拭着一把,沙漠之鹰的,枪管。
“你说,怎么才能,让一群狼,互相撕咬?”杨天问。
天养生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在它们中间,扔一块肉。”
“不。”杨天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欲望和霓虹,彻底照亮的,城市。
“是告诉它们。”
“它们中间,有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杨天看着玻璃上,自己那双,平静得,近乎于神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然后,再把‘猎人执照’,卖给,每一头,想吃羊肉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