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兴总公司,顶楼会议室。
那盆罗汉松,静静地立在角落。刚刚被修剪过的枝叶,透着一股,被强行规整过的,肃杀。
陈耀,就站在这盆罗马松前。
他没有走。
或者说,他走不了。
当“门票”这个词,从阿细的嘴里说出来时,他就知道,蒋先生会让他,留下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太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那套,蒋先生最喜欢的,紫砂茶具。
他将茶具,一一摆在红木会议桌上,动作,一丝不苟,像在准备一场,重要的祭祀。
蒋天生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换回了那身象征龙头的唐装,只是颜色,从之前的素白,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墨黑。
他走到主位,坐下,没有看陈耀,也没有看太子。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只,空着的茶壶上。
“太子,”蒋天生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太子正在煮水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二十二年,先生。”
“二十二年……”蒋天生重复了一遍,像在咀嚼这两个字,“比阿耀,还多了两年。”
他抬起眼,看向太子。
“这二十二年里,你见过,有人敢在我的牌桌上,另外开一个盘口吗?”
太子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他放下手里的水壶,低着头。
“没有,先生。”
“那现在,有了。”蒋天生将目光,转向了窗边的陈耀,“阿耀,你来告诉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卖票的庄家。是不是,你请来的,新客人?”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那股刚刚才褪去的,冰冷的杀意,再一次,弥漫开来。比上一次,更浓,更重。
太子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陈耀转过身。
他看着那张,巨大的红木会议桌,看着主位上,那个深不可测的,老人。
他笑了。
“蒋先生,您觉得,如果这个庄家是我请来的。现在,我还有必要,站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讨论天气。
“我应该,已经买好了头等舱的船票,准备去夏威夷,看您这场,精彩的,烟火表演了。”
蒋天生没有笑。
他只是看着陈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像结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
“说得好。”蒋天生点了点头,“那你再告诉我。为什么,这个庄家,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你,把剧本递给我之后,他就出现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直直地,插向陈耀的心脏。
是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仅蒋先生想知道。
他陈耀,更想知道。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悬崖上走钢丝的演员。他算计好了风向,算计好了步点,甚至算计好了,观众的每一次喝彩。
可他没算到,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在他脚下的悬崖之间,又拉了一根,更粗,也更高的,钢丝。
还开始,向所有观众,兜售起,更刺激的,门票。
“因为……”陈耀看着蒋天生,一字一句,“水里,不止一条,大鱼。”
“还有,想把所有鱼,都钓起来的,渔夫。”
……
铁皮罐头里。
马军已经不转圈了。
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像一个,怀疑人生的,蘑菇。
“完了……全完了……”他嘴里,念念有词,“剧本,被偷了。我们辛辛苦苦写的剧本,被人拿去,包装一下,搞了个付费点播!”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那个陷入死寂的,洪兴会议室。
“首席科学家!你说句话啊!这他妈的,算不算侵权?我们能告他吗?能要求票房分成吗?”
陈浩南靠在墙上。
这一次,他睁着眼。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屏幕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新弹出的,数据分析窗口。
【未知势力介入评估】
【代号:庄家(bookmaker)】
【行为模式:信息套利(Information Arbitrage),风险转嫁(Risk Shifting)。】
【核心能力:通过掌握‘信息不对称’优势,构建一个看似公平,实则由其完全掌控的,次级博弈市场。】
【当前影响:已成功将‘西环码头事件’,从一个‘社团内斗’的封闭剧本,升级为一个‘全江湖参与’的,开放式,拍卖会。】
【系统推演:该‘庄家’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某一方的胜利,而是为了,从所有参与者的,赌注中,抽取,最大份额的,佣金。】
陈浩南看着那句“抽取最大份额的佣金”,眼神里,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马军。”他忽然开口。
“啊?”马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地上一跃而起。
“我们,不是编剧。”
陈浩南的声音,很轻,很干涩。
“我们只是,给庄家,提供了第一份,原始素材的,枪手。”
……
和联胜,九龙城寨话事人福爷的地下麻将馆。
福爷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立刻回到牌桌上,而是走进了一间,只有他能进的,里屋。
屋子里,关着一尊,半人高的,关公像。
福爷从神龛下面,取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根金条,和一叠叠,用塑料纸包好的,美金。
他看着这些,他半辈子,刀口舔血攒下来的家当,呼吸,变得越来越重。
门票。
那个叫Irene的女人,开出的价码,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但他还是,买了。
因为,Irene在电话里,除了“门票”之外,还告诉了他,另一件事。
“福爷,你知道,为什么靓坤那条疯狗,敢这么疯吗?”
“为什么?”
“因为,他背后,有人。一个,比蒋天生,还想让洪兴,乱起来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给了靓坤,一份,让他就算死了,也能拉着蒋天生一起陪葬的,大礼。”
福爷当时,就听懂了。
这不是狗咬狗。
这是,有两条狗,在咬一头,上了年纪的,老虎。
而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帮谁。
是等那头老虎,被咬死之后,上去,分一块,最肥的,虎腿。
他从铁盒子里,拿出了一半的钱,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好。
然后,他走出去,回到牌桌前,将那个袋子,扔在桌上。
“今天,到此为止。”
牌桌上的另外三个人,看着那包东西,眼神,都变了。
“福爷,您这是……”
“抄家伙。”
福爷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三天后,跟我去西环。”
“看烟花。”
……
天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杨天关掉了面前的光屏。
Irene的办事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门票,卖出去了七张。
收回来的,除了几千万的现金,还有七个,沉甸甸的,秘密。
其中一个秘密,就来自,和联胜的福爷。
【目标:福爷(和联胜)】
【交易内容:一个关于“东星”的秘密。】
【秘密详情:东星“笑面虎”,一个月前,曾秘密前往台北,与竹联帮高层,张博昌的侄子,见过面。】
杨天看着这条情报,笑了。
竹联帮。
张博昌。
b哥的“遗书”里,那个,和蒋天生密谈了三个小时的,关键人物。
现在,东星的人,也和他扯上了关系。
这盘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浑水摸鱼。
“阿生。”
“在。”
“给Irene回个电话。”杨天端起桌上的酒杯,走到落地窗前。
“告诉她,门票,可以继续卖。”
“但是,从现在开始,涨价了。”
天养生有些不解。
“为什么?”
“因为,”杨天看着脚下,那片被无数欲望,照得亮如白昼的,城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刚刚,我们拿到了,这场烟火秀的,独家,冠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