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大佬b的旧屋,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墓碑。
月光照不进这栋两层小楼,只有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在积满灰尘的空气里,粗暴地来回切割。
阿细戴着白手套,神情专注得像个在无菌实验室里操作的医生。他身后,是两个同样沉默的,精干的手下。
“书房,卧室,客厅,都查一遍。地毯掀起来,相框后面,所有能藏东西的缝隙,都别放过。”
陈耀的命令,还在他耳边回响。
……
“直播开始了。”
马军盘腿坐在地上,像个等着看黄金档连续剧的小市民。
面前的黑色巨幕上,画面被分成了四个格子,从不同角度,清晰地呈现着大佬b旧屋内的情景。画质高清,收音清晰,连手电筒光柱里浮动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说,杨天这套系统,要是拿去做安防,是不是能把整个港岛的生意都给抢了?”马军摸着下巴,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陈浩南靠墙坐着,闭着眼,像在假寐。
“他不是在做安防。”陈浩南说,“他是在,做娱乐。”
马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对杨天来说,他们两个,连同外面的整个洪兴,整个港岛,或许都只是一场,大型的,真人秀。
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屏幕上,阿细的人,正把大佬b卧室里的床垫,整个掀了起来。灰尘弥漫,一无所获。
“喂,”马军有点沉不住气了,“你确定陈耀会让他们搜得这么仔细?万一找不到,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陈浩南睁开眼,看着屏幕里那个一丝不苟的阿细。
“他会的。”
“为什么?”
“因为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最痛恨的,就是‘未知’。”陈浩南的声音很平,“当他发现,自己看不懂靓坤这步棋的时候,他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他会回到起点,把所有他认为‘已知’的东西,全部推翻,重新验证一遍。”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我们不是在等他找到。我们是在,欣赏他寻找的过程。”
马军看着陈浩南那张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房间里最可怕的,不是那个能买凶杀人的机器人,而是这个,正在飞速进化的,前古惑仔。
……
一个小时过去了。
屋子里,能翻的地方,几乎都翻遍了。
一个手下走到阿细身边,压低声音:“细哥,好像什么都没有。这屋子,b哥死后就没人来过,干净得很。”
阿细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环视四周。这间书房,是大佬b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书柜里没几本书,大多是些奖杯,和一些跟名人的合影。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阿细的目光,在书房里缓缓扫过,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底下。
不是桌底,是书桌正下方的那块,柚木地板。
那里,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的划痕。像是有人,频繁地,拖动过这张沉重的书桌。
阿细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轻轻地,在那道划痕上摩挲。
然后,他站起身。
“把桌子挪开。”
两个手下对视一眼,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合力将那张至少两百斤重的红木书桌,吃力地,往旁边挪动。
吱——
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书桌被挪开后,露出了底下的地板。
阿细再次蹲下,用手电筒,仔细地照射着每一寸地板。很快,他找到了目标。
一块地板的边缘,有被撬动过的,极其轻微的痕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用最薄的刀片,插进缝隙,轻轻一挑。
“咔哒。”
一声轻响。
那块地板,应声弹起。下面,是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凹槽。
凹槽里,没有金条,没有美金,也没有枪。
只有一叠,用塑料文件袋,仔细包好的,A4纸。
……
“上钩了。”
马军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整个人都贴到了屏幕前,像个看到自己买的球队进了关键一球的赌徒。
陈浩南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屏幕里,阿细小心翼翼地,从凹槽里,取出那份文件,然后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
“耀哥,找到了点东西。”
……
尖沙咀,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平治里。
陈耀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问找到了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回公司。”他对司机说。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夜色的车流。
陈耀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他在等。
等那块,能让他看清整个棋局的,最后的,拼图。
半个小时后,阿细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他走了进来,将那个塑料文件袋,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陈耀的办公桌上。
“耀哥,就是这个。”
“你出去吧。今晚的事,任何人问起,都说不知道。”
“是。”
阿细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巨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陈耀一个人。
他没有立刻打开文件袋。
他先是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他拉开窗帘,看着楼下,那片比星空更璀璨的,人间灯火。
他站了很久。
最后,他才走回办公桌,坐下,拿起那份文件。
撕开密封的塑料袋,他抽出了里面那叠,因为折叠而带着明显褶皱的稿纸。
纸张的触感很奇特,像皮肤。
他翻到第一页。
五个用黑色钢笔写下的,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嚣张和愤怒的大字,狠狠地,撞进了他的瞳孔。
《我的老大是汉奸》
陈耀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戴了几十年的一副面具,寸寸碎裂。
震惊,荒谬,不可置信……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让他从脚底板,凉到天灵盖的,彻骨寒意。
他猛地,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像一团火,从喉咙烧到胃里。
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翻开了,那份来自死人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