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埃尔法平稳地滑入夜色,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微响。
“我操……看见没有?”靓坤终于打破了沉默,他兴奋地搓着手,像个刚在游戏厅打爆了机的中学生,“乌鸦那个扑街,脸都绿了!跟吃了屎一样!老子从头到尾,一个脏字都没骂他!”
他扭头,想跟天养生分享这份喜悦:“养生,看见没?这就叫‘非暴力沟通’!用企业文化,感化他!兵不血刃,懂不懂?”
天养生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淡淡地问开车的司机:“附近,有云吞面吗?”
靓坤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老师,根据乌鸦的行为模式分析,”前排的渡边直人扶了扶眼镜,声音像冰块一样,“他在经历极度的羞辱和恐惧后,有百分之九十三的概率,会通过极端暴力行为,来重新确立他在组织内的威信。报复行为,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启动。”
“报复?”靓坤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连桌子都掀不明白,还报复个毛?老子现在是上市公司董事长,他拿什么跟我斗?拿他那帮只会喊‘鸦哥威武’的傻仔吗?”
渡边直人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地在平板上,将东星的威胁等级,又调高了一格。
在靓坤看来,这只是一场精彩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商业演示。
而在渡边直人的数据模型里,这只是按下了战争的第一个按钮。
……
德兴火锅城。
靓坤三人离开后,那股凝固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
乌鸦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头上的啤酒沫,滴滴答答地落在滚烫的火锅里,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
他几十个手下,全都低着头,没人敢看他,也没人敢说话。刚才还震天响的“鸦哥威武”,此刻像一个无声的耳光,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突然,乌鸦笑了。
他低着头,肩膀开始耸动,发出一阵“嗬嗬”的,像是漏风一样的笑声。
一个离他最近的小弟,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递上一条毛巾:“鸦……鸦哥……”
乌鸦猛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那笑容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种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的,疯狂。
“啪!”
他一把夺过滚烫的火锅,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那个小弟的头上。
“啊——!”
滚烫的红油汤底和烧红的木炭,浇了那小弟满头满脸,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在地上疯狂打滚。
整个火锅店,瞬间乱成一团。
乌鸦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他一脚踹翻桌子,抓起一把椅子,对着周围的一切,疯狂地打砸。
“我操你妈!靓坤!”
“天穹集团?我让你变坟场!”
“给老子抄家伙!现在!马上去钵兰街!把靓坤所有场子都给我烧了!把他的人,剁碎了喂狗!”
他的咆哮,在狼藉一片的火锅店里回荡,充满了无能的狂怒。
然而,那些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的马仔们,此刻却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他们怕的不是洪兴,而是那个只用一只手,就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哥,变成一尊雕像的,穿风衣的男人。
那不是人,那是鬼。
……
不到一个小时。
“靓坤带人踩场东星,乌鸦被人用啤酒洗头”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飞遍了港岛所有社团的堂口。
和联胜的堂口里,刚刚拿到龙头棍的大d,正用雪茄点着一张百元大钞,听到手下的汇报,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胡子给燎了。
“你说什么?靓坤?就那个穿人字拖的死扑街?他把乌鸦给办了?乌鸦那个疯狗没掀桌子?”
“掀了……但没掀动。”
“……”大d把那张烧了一半的钞票扔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洪兴,蒋天生的书房。
陈浩南站在一旁,表情凝重地汇报着刚收到的消息。
蒋天生背对着他,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他听完,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个叫天穹集团的,查到是什么来头了吗?”
“查不到。”陈浩南摇了摇头,“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只知道靓坤现在是他们的董事,还有一个日本人,一个叫天养生的。”
“天养生……”蒋天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了一片多余的叶子,“让下面的人都安分点,最近,不要去惹靓坤。”
整个港岛的地下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表面上,风平浪静。
水面下,却已是暗流汹涌。
……
半山,杨天的公寓。
靓坤手舞足蹈地,复述完了火锅店里那场“精彩绝伦的商业谈判”,最后得意洋洋地作总结:“阿天,你是没看见,我那套‘资产置换,合理避税’的理论一出来,乌鸦那个土鳖,cpU都干烧了!”
杨天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
“坤哥,这不是考试,只是发卷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
“现在,卷子发出去了。有的人会埋头答题,有的人会撕掉卷子,还有的人,会想来打老师。”
“乌鸦,就是那个想打老师的。”
靓坤一愣:“他敢?”
杨天没有回答。
他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渡边直人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几十个手持砍刀和燃烧瓶的东星马仔,正鬼鬼祟祟地,聚集在钵兰街的后巷。
杨天将照片转发给了天养生,附带了一句话。
“有夜宵了。”
然后,他删掉消息,端起茶杯,看着一脸兴奋,还在计划着明天该去“收购”哪家社团的靓坤,轻声说:
“坤哥,别急。”
“先听听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