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清理”行动,结束得比一场快闪表演还要迅速。
没有枪声,没有惨叫的延长音,只有一连串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和金属被蛮力扭断的哀鸣。
渡边直人看着那上百个平日里凶神恶煞,以武勇和纪律自豪的山健组成员,此刻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烂人偶,横七竖八地躺在自家本部大楼的门口。每个人都还活着,但每个人都以一种扭曲的,再也无法构成威胁的姿态,痛苦地呻吟着。
那个号称“人斩”的鬼冢,他引以为傲的武士刀断成了三截,他本人则被天养生用他自己的腰带,捆成一个粽子,吊在了门口那块刻着“山健组”的牌匾上,像一条正在风干的咸鱼。
靓坤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雪茄的烟灰掉在他亮金色的丝绸衬衫上,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
他走到那群躺在地上的失败者中间,像一个巡视自己菜园的农夫。他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日语,加上丰富的肢体语言,开始了他的“教学”。
“小朋友们,看到了吗?”他一脚踩在某个断了胳膊的家伙胸口上,那人闷哼一声,差点昏过去,“这叫效率!你们那种拿着小刀子,你捅我一下,我砍你一刀,然后还要念几句诗一样的开场白,那不叫打架,那叫过家家!”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被吊起来的鬼冢身上。
* “还有你!叫什么鬼……鬼头?还他妈武士道?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刀?老子在港岛用大哥大砸人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吧!”
说完,他做了一个让所有在场的日本人,包括车里的渡边直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解开裤子拉链,对着山健组那块沾着鬼冢口水的牌匾,旁若无人地,淋上了一泡滚烫的,带着浓烈荷尔蒙气息的黄尿。
滋滋的水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亵渎。
是对他们赖以为生的,那套虚伪又脆弱的“道”与“义”,最彻底的,践踏。
渡边直人握着电话,手心全是冷汗。电话那头,杨天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像一池秋水,仿佛他正通过这根电话线,亲眼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杨先生……”渡边直人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杨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我明白,您派坤哥来,不是为了谈判,也不是为了战争。”渡边看着车窗外那个正提着裤子,对着鬼冢的脸吐了口浓痰的男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您是派来了一场,天灾。”
“不。”杨天纠正道,“他是解药。”
渡边愣住了。
“渡边君,你和你的对手,就像两个穿着西装的原始人,还在争论用石斧还是用骨矛,才更符合祖宗的规矩。而坤哥,他只是开了一辆坦克过来。”杨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渡边最后的侥幸,“对付一群自以为文明的野蛮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个更野蛮的,连文明是什么都懒得去假装的,神。”
渡边直人彻底懂了。
天穹有不同的面孔。
对贺新那种老谋深算的神,就派一个连神都看不懂的“傻子”。
对他们这些还在玩黑社会过家家的“武士”,就派一个纯粹的“暴君”。
* “杨先生,我不想再当坤哥的学生了。”渡边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低了下去,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我想当您的学生。请您,教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学费,很贵。”
“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渡边直人毫不犹豫。
“很好。”杨天笑了,“那你的第一份作业,就是伺候好你的‘老师’。他开心了,你的学习进度,才能快一点。”
电话挂断了。
……
山健组本部,会长室。
健三郎,这个在山口组里以老派、沉稳和资格着称的男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用一块丝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把祖传的太刀。
门被猛地拉开,一个心腹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会长!不好了!本部……本部被人端了!”
健三郎擦刀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是全然的不信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你说什么?鬼冢呢?鬼面组的人呢?”
“鬼冢组长……他……他被吊在门口的牌匾上了……”那个心腹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们的人,一百二十七个,一分钟之内,全……全都废了!对方……对方甚至没开一枪!”
健三郎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不是没经历过火并,更残酷的场面他也见过。但一分钟,一百二十七个精锐,不开一枪。
这不是火并。
这是神话。
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恐怖的噩梦。
“是什么人?”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不知道……为首的是个穿金衬衫的香港人,像个疯子……他……他还对着我们的牌匾……”心腹说不下去了,脸涨成了猪肝色。
健三郎手中的丝绸,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面前那把象征着荣耀、传统和力量的太刀。
在这一刻,他感觉这把刀,是那么的可笑。
……
靓坤心满意足地回到车上,把脚翘在对面的真皮座椅上,顺手从渡边直人胸口的口袋里,抽出那方名贵的丝巾,擦了擦手。
渡边直人眼皮都没跳一下,反而恭敬地递上一个打火机,为靓坤重新点燃了雪茄。
“老师,您的第一堂课,学生……受益匪浅。”
“屁!”靓坤吐出一口浓烟,“这只是课前预习。正课,现在才开始。”
他指了指窗外灯火辉煌的新宿街头。
“带老子去你们这里最贵,马子最正的场子。把那个什么健三郎在银座的店,给老子包下来!今天晚上,老子要开派对!”
渡边直人一愣:“包下健三郎的店?”
“废话!”靓坤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打完架,当然要去敌人的地盘上吃饭喝酒玩女人了!这叫什么……哦,对了,这叫‘企业文化建设’!你们日本,是不是很流行这个?”
渡边直人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一次不够用了。
他想象过无数种后续的手段,威逼,利诱,分化,瓦解。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下一步,居然是去敌人的地盘上,搞团建。
但他已经学会了不去思考。
他只是恭敬地低下头。
“是,老师。我立刻安排。”
黑色的车队,在无数路人惊愕的目光中,调转方向,朝着银座驶去。
渡边直人看着身边那个正在用手机,大声播放着《乱世巨星》的男人,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投靠一个新的组织。
他是把东京这片古老而压抑的土地,献祭给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更混乱,也更强大的,魔神。
而他,将是这个魔神在人间,最虔诚的,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