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上海公共租界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沈砚之指尖夹着那半张从顾曼青首饰盒底层找到的油纸,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暗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顾曼青临终前那双圆睁的、带着无尽惊恐与不甘的眼睛。
“先生,都安排好了。”阿武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将一杯温热的普洱放在沈砚之面前,声音压得极低,“老徐已经带着人守住了英法租界的四个主要出入口,只要文件里提到的人出现,保证插翅难飞。”
沈砚之点点头,将油纸铺在桌面上,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仔细辨认。这半张纸的材质特殊,不是寻常的宣纸或洋纸,更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桑皮纸,水火不侵。上面的字迹是用特殊的墨汁书写,寻常光线看过去只是一片杂乱的纹路,唯有将其浸泡在特制的药水中,才能显露出原本的内容。
“把药水拿来。”沈砚之沉声道。
阿武连忙从随身的皮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碗,里面盛着淡紫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他小心翼翼地将油纸的一角浸入药水中,不过片刻,原本空白的纸面上便缓缓浮现出黑色的字迹,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开,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沈砚之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纸面上。随着油纸一点点被浸润,一行行清晰的字迹逐渐显露,打头的便是“玄鸟会租界渗透控制时刻表”几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
“果然是这个!”沈砚之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阵激动。自从顾曼青失踪,他便隐约察觉到玄鸟会的目标不仅仅是上海的帮派势力,更是想通过控制公共租界,进而掌控整个上海的经济和政治命脉。如今这份文件的出现,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也让玄鸟会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
阿武凑在一旁,看着纸上的内容,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先生,您看,他们的计划分了五个阶段,从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实施了。”
沈砚之的目光顺着字迹往下移,第一阶段的标题是“潜伏布局期”,时间标注为三个月前至一个月前。内容显示,玄鸟会通过各种手段,将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成员安插进租界的各个重要部门,包括巡捕房、工部局、海关,甚至是各大洋行和报社。
“巡捕房的李探长、工部局的秘书威尔逊、海关的验货员张老三……”沈砚之轻声念出上面的名字,这些人都是租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早已被玄鸟会渗透。他想起之前几次行动的失败,每次都像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第二阶段是“信息收集期”,时间为一个月前至半个月前。这一阶段,潜伏在各个部门的玄鸟会成员开始疯狂收集租界的各种信息,包括巡捕房的巡逻路线、工部局的决策文件、各大洋行的贸易数据,甚至是外国领事的私人行程。文件中详细记录了每个成员需要收集的信息类型和上报时间,条理清晰,分工明确。
“他们这是想把租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啊!”阿武忍不住感叹,“难怪之前我们在租界里行动处处受限,原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沈砚之没有说话,继续往下看。第三阶段是“混乱制造期”,时间为半个月前至三天前。这一阶段的内容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玄鸟会计划通过制造一系列的混乱事件,来动摇租界的统治秩序。比如,在码头制造工人罢工,在商业区引发火灾,在居民区散布谣言,甚至策划暗杀外国领事和租界官员,嫁祸给其他帮派或反清势力。
“半个月前的码头罢工,十天前的百货公司火灾,还有三天前法国领事的遇袭……原来都是他们干的!”阿武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愤怒,“他们这是想趁乱夺权啊!”
沈砚之的眼神变得冰冷,他手指划过“混乱制造期”的最后一行字,上面写着“顾曼青负责联络各方势力,制造帮派火并,牵制巡捕房精力”。看到这里,他心中一阵刺痛,顾曼青终究还是被玄鸟会利用了,而她最后的反戈一击,不仅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还为他们留下了这至关重要的证据。
第四阶段是“权力掌控期”,时间标注为三天后至一周后。这一阶段是玄鸟会计划的核心,他们将利用前三个阶段制造的混乱,趁机夺取租界的实际控制权。具体计划包括:策反巡捕房的大部分警员,控制租界的治安;绑架工部局的主要官员,逼迫他们签订有利于玄鸟会的协议;接管海关和各大洋行,掌控租界的经济命脉;同时,在租界内大量安插玄鸟会的成员,建立起严密的统治网络。
文件中还详细列出了每个部门的接管时间和负责人,甚至包括了具体的行动方案和应急预案。比如,巡捕房的接管时间定在三天后的凌晨三点,由潜伏在巡捕房的李探长负责策反,玄鸟会的精锐成员则从租界外潜入,配合李探长控制巡捕房总部;工部局的接管时间定在四天后上午十点,趁工部局召开会议时发动突袭,将所有官员一网打尽。
“好周密的计划!”沈砚之倒吸一口凉气,玄鸟会的野心之大,计划之周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他们,三天后,整个上海公共租界将落入玄鸟会的手中,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第五阶段是“巩固统治期”,时间为一周后至一个月后。这一阶段,玄鸟会将对租界进行全面的整顿和清洗,清除所有反对势力,建立起铁腕统治。同时,他们还计划与外国列强达成妥协,承认他们在租界的利益,以换取外国列强对其统治的认可。文件的最后,还标注了玄鸟会在租界的总部位置,以及核心成员的名单和联系方式。
“先生,现在怎么办?”阿武看着沈砚之,眼神中带着焦急,“还有三天,他们就要动手了!”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油纸小心翼翼地从药水中取出,用干净的纱布轻轻擦干,然后卷起来,放进一个特制的铁盒里。“这份文件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他看着阿武,语气坚定,“你立刻带着这份文件,去联络同盟会的陈先生和光复会的秋女士,让他们立刻调派人手,支援我们。”
“明白!”阿武接过铁盒,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砚之叫住他,“告诉陈先生和秋女士,玄鸟会的渗透非常严重,租界里的很多人都不可信,让他们务必小心,不要暴露行踪。另外,让老徐加强戒备,密切关注文件中提到的那些人的动向,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常举动,立刻汇报。”
“好!”阿武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砚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他望着租界内灯火通明的街道,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曾经是上海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中心,如今却即将成为玄鸟会野心的牺牲品。
他想起了顾曼青,想起了那些为了守护上海、守护国家而牺牲的人们。他们的鲜血不能白流,他们的牺牲不能白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必须阻止玄鸟会的计划,守护好这片土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砚之警惕地转过身,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手枪。
“先生,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巡捕房的王探长。
沈砚之松了一口气,打开门:“王兄,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王探长走进房间,脸色凝重:“沈先生,出事了。李探长刚才召集了巡捕房的所有警员,说明天起要加强巡逻,而且还调整了巡逻路线,看起来很不正常。我担心他们要动手了!”
沈砚之心中一紧,按照文件上的计划,巡捕房的接管应该在三天后,难道玄鸟会提前行动了?“王兄,你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比如,有陌生人员进入租界,或者李探长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王探长摇摇头:“陌生人员倒是没发现,不过我看到李探长今天下午和一个穿着洋装的女人见过面,那个女人看起来很神秘,说完话就匆匆离开了。另外,工部局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明天上午要召开紧急会议,所有官员都必须参加。”
“紧急会议?”沈砚之皱起眉头,结合王探长的话,他突然意识到,玄鸟会可能不是提前行动,而是他们的计划有所调整,或者是想通过召开紧急会议,提前控制工部局的官员。
“王兄,情况危急,”沈砚之严肃地说,“你立刻回到巡捕房,密切关注李探长的动向,尽量拖延他们的行动。同时,联络你信任的那些警员,做好随时反抗的准备。一旦有任何情况,立刻用暗号通知我。”
“明白!”王探长点点头,眼神坚定,“沈先生,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玄鸟会的阴谋得逞!”
王探长离开后,沈砚之的心中更加焦急。他知道,现在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他必须尽快联系上陈先生和秋女士,调集足够的人手,同时还要制定出详细的反击计划,才能在玄鸟会动手之前,将他们彻底粉碎。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下玄鸟会计划的关键点和需要注意的事项。灯光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嘴角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容。玄鸟会,你们的野心到此为止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沈砚之心中一沉,不好,出事了!他立刻拿起手枪,冲到窗边,朝着枪响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巡捕房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还能听到枪声和呐喊声。
“难道李探长提前动手了?”沈砚之心中暗道不好,他立刻转身,拿起铁盒,快步走出房间。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等待陈先生和秋女士的支援了,他必须立刻赶往巡捕房,帮助王探长控制局势。
夜色中,沈砚之的身影如同猎豹一般,快速穿梭在狭窄的街道上。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玄鸟会,一定要守护好上海公共租界,一定要为顾曼青和那些牺牲的人们报仇!
巡捕房内,已经乱作一团。李探长带着一群早已被策反的警员,与王探长率领的忠诚警员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子弹呼啸着穿梭在走廊里,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地上躺着不少受伤的警员。
“王探长,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探长躲在柱子后面,大声喊道,“玄鸟会大势已成,你再反抗也没用,不如归顺我们,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呸!你这个叛徒!”王探长愤怒地喊道,“我王某人深受租界恩惠,绝不会背叛租界,背叛上海的百姓!”
就在这时,沈砚之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手中的手枪连续开火,几个正在围攻王探长的警员应声倒地。
“沈先生!”王探长惊喜地喊道。
“王兄,我来帮你!”沈砚之一边开枪,一边喊道,“李探长,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了,玄鸟会的计划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李探长看到沈砚之,脸色骤变:“你……你怎么会知道?”
“顾曼青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沈砚之大声说道,“她在临终前,给我们留下了玄鸟会的渗透计划文件,你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
李探长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曼青竟然会背叛玄鸟会,还留下了如此重要的证据。
“不可能!顾曼青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她怎么可能……”李探长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颗子弹从他的胸口穿过,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鲜血,缓缓倒了下去。
开枪的是阿武,他带着几个同盟会的成员及时赶到,正好看到李探长想要偷袭沈砚之,立刻开枪将其击毙。
“先生,陈先生和秋女士已经带着人手赶来了,正在外面清理玄鸟会的余党!”阿武走到沈砚之身边,大声说道。
沈砚之点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随着同盟会和光复会的人手赶到,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玄鸟会潜伏在巡捕房的成员要么被击毙,要么被俘虏,巡捕房重新回到了忠诚警员的手中。
工部局那边,由于沈砚之提前派人通知了相关官员,玄鸟会的突袭计划也落空了。潜伏在工部局的玄鸟会成员被一网打尽,绑架官员的企图彻底失败。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之等人按照文件上的名单,对租界内的玄鸟会成员进行了全面的清剿。海关、洋行、报社等各个部门的潜伏人员被一一揪出,玄鸟会的渗透网络被彻底摧毁。
当最后一个玄鸟会成员被俘虏时,沈砚之站在巡捕房的屋顶上,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感慨万千。这场与玄鸟会的较量,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阿武走到沈砚之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先生,都结束了。玄鸟会的计划彻底破产了,租界安全了。”
沈砚之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温暖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他看着远方的日出,轻声说道:“不,这只是开始。玄鸟会虽然暂时受挫,但他们的势力依然存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阿武点点头:“先生说得对,我们会继续加强戒备,绝不让玄鸟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沈砚之转过身,看着阿武,眼神坚定:“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联合更多的力量,推翻清王朝的统治,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让上海,让整个中国,都摆脱列强的控制,摆脱黑暗的统治。”
阳光洒在沈砚之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依然充满了艰难险阻,但他有信心,有决心,为了国家的未来,为了百姓的幸福,继续战斗下去。
而那份玄鸟会的渗透计划文件,被沈砚之妥善保管起来,成为了见证这场惊心动魄较量的重要证据,也时刻提醒着他们,和平与安宁来之不易,需要用鲜血和生命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