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指尖在暗格里最后摸索了一圈,指腹触到那枚嵌在砖缝里的铜制哨子,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窜到后颈——这是老鬼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是他能找到“玄鸟会”踪迹的唯一线索。巷外的雨还没停,青石板路上积起的水洼映着巷口酒馆的灯笼,昏黄的光在水面晃成破碎的金箔,像极了三天前老鬼倒在血泊里时,从他指缝漏下的那半张染血的密信。
“林先生,按您的吩咐,城西那处染坊已经盯了三天。”阿武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雨帽压得极低,肩头落满的雨珠顺着衣摆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每天亥时都会有个穿灰布衫的人去送染料,可那染料桶沉得不正常,我们的人试过一次,桶底像是焊了铁。”
林砚捏着铜哨转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起老鬼死前攥着他手腕的力道,那双手曾无数次替他拆解过敌人的陷阱,最后却只能在他掌心写下“玄鸟”两个血字,指尖的温度凉得像今天的雨。“灰布衫?”他追问,目光扫过阿武腰间别着的短刀,那是三年前他们在北地剿匪时缴获的,刀鞘上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砍痕,“有没有看清脸?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
阿武摇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人总低着头,衣领竖得老高,不过上次送染料时,我瞥见他袖口沾了点银粉——不是普通的银粉,是染坊里用来给丝绸镶边的那种,发蓝的光。”
“发蓝光的银粉……”林砚的眉峰拧得更紧。他忽然想起上周在知府衙门见到的那匹失窃的贡缎,缎面上绣着的玄鸟图案,翅膀边缘就缀着这种会发蓝光的银线。当时知府还笑着说这是西域进贡的稀罕物,整个金陵城找不出第二匹,可现在想来,那匹贡缎或许根本不是失窃,而是玄鸟会故意留下的诱饵。
正思忖着,巷尾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林砚迅速将铜哨塞进袖口,拉着阿武躲进旁边的杂物堆后——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破木箱,箱缝里还残留着去年冬天的煤渣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灯笼的光,林砚看见两个穿灰布衫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手里提着的染料桶果然沉甸甸的,桶身印着个模糊的“玄”字。两人走到巷中间的那堵矮墙前,矮墙上方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个铜制的令牌,在墙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三声轻响过后,矮墙竟然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通道。林砚屏住呼吸,看见两人弯腰走进去,通道口的缝隙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只剩下墙面上那片枯萎的爬山虎,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原来入口在这儿。”阿武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讶,“我们之前把整条巷子都搜遍了,怎么没发现这堵墙有问题?”
林砚没说话,目光落在墙根处的那几块砖上。他注意到其中一块砖的颜色比其他的深,砖缝里还残留着一丝新鲜的石灰——这是刚修补过的痕迹。他想起老鬼留下的密信里,有一行被血渍晕开的小字:“玄鸟栖于墙,银辉引归途”,当时他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恍然大悟。
等巷子里彻底没了动静,林砚才从杂物堆后走出来,走到矮墙前蹲下。他伸出手指,在那块深色的砖上轻轻按了一下,没反应;又按了按旁边的砖,还是没反应。他忽然想起那枚铜哨,从袖口掏出来,将哨口对准砖缝里的一个小孔,轻轻吹了一下。
“嘀——”
清脆的哨声在巷子里回荡,紧接着,矮墙再次裂开缝隙,这次的缝隙比刚才更大,足够一个人弯腰走进去。通道里传来微弱的灯光,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林砚回头看了眼阿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弯腰走进通道。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行走,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走了大约五十步,通道突然变宽,眼前出现一个宽敞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摆着十几张桌子,桌上堆满了账本和图纸,十几个穿灰布衫的人正围在桌前忙碌,每个人的袖口都沾着那发蓝光的银粉。
“……城东的绸缎庄已经拿下了,下周就能开始往布料里掺‘醉仙散’。”一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声音低沉而沙哑,“城西的染坊要加快进度,知府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没人闹事,下个月就能把第一批货运出去。”
“舵主,万一林砚那边查过来怎么办?”一个手下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老鬼已经被他发现了,要是他顺着老鬼的线索找到这儿……”
“怕什么?”黑袍男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只展翅的玄鸟,“林砚现在就是个没头苍蝇,他以为老鬼是唯一的线索,却不知道我们早就布好了局。等他发现的时候,整个金陵城都已经是我们玄鸟会的天下了。”
林砚躲在通道口的阴影里,心脏狂跳。他没想到玄鸟会的计划竟然这么大,不仅要控制金陵城的绸缎和染坊,还要往布料里掺“醉仙散”——那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药,一旦接触久了,就会变得神志不清,任人摆布。他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正准备冲出去,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阿武正被两个穿灰布衫的人押着走进来,嘴角还流着血。
“林先生,对不住,我……”阿武的声音里带着愧疚,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灰布衫的人踹了一脚,跪倒在地上。
黑袍男人转过身,目光落在林砚身上,眼神冰冷:“林砚,我们等你很久了。”他挥了挥手,十几个灰布衫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手里都拿着刀,“老鬼没能杀了你,是他没用,不过没关系,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林砚缓缓拔出短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阿武,又看了眼黑袍男人手里的玉佩,突然笑了:“玄鸟会?不过是一群躲在地下的老鼠罢了。你们以为控制了绸缎庄和染坊,就能控制金陵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黑袍男人怒喝一声,挥刀向林砚砍来,“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金陵城的主人!”
林砚侧身躲过,手里的短刀直刺黑袍男人的胸口。黑袍男人没想到林砚的身手这么快,慌忙后退,却被身后的桌子绊倒,摔在地上。林砚趁机冲上去,将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声道:“说!‘醉仙散’的配方在哪里?还有多少货已经运出去了?”
黑袍男人梗着脖子,不肯说话。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弓箭,对准了那些灰布衫的人。为首的是知府的副手,他看到林砚,立刻抱拳道:“林先生,我们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协助您捉拿玄鸟会的人!”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阿武之前偷偷给知府送了信。他回头看了眼阿武,阿武冲他咧嘴一笑,嘴角的血迹显得有些狼狈,却格外真诚。
那些灰布衫的人见官差来了,顿时慌了神,有的想跑,有的想反抗,却都被官差们一一制服。黑袍男人见大势已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想点燃桌上的账本,林砚眼疾手快,一脚将火折子踢飞,冷声道:“你以为烧了账本,就能掩盖你们的罪行吗?”
官差们将黑袍男人和他的手下都押了起来,知府的副手走到林砚身边,递给他一张纸条:“林先生,这是从黑袍男人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好像写着下一个目标。”
林砚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玄鸟归巢,明月当空”。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窗外,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月光透过地下室的窗户,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
“明月当空……”林砚喃喃自语,突然想起金陵城最有名的酒楼——明月楼。他握紧了手里的纸条,眼神变得坚定,“看来,我们的麻烦还没结束。”
阿武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林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有什么麻烦,我们都一起扛。”
林砚看着阿武,又看了眼被押走的玄鸟会众人,心里清楚,这只是玄鸟会计划的冰山一角,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仗要打。但他不会退缩,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是整个金陵城的百姓,是他必须守护的家园。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林砚收起短刀,和阿武一起走出地下室,踏上了前往明月楼的路。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