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笙推开沈玉如别墅阁楼的木门时,积灰的空气里突然飘来一缕若有似无的线香味——不是商场里卖的工业香精味,是丝线在阳光下晒透后,混着皂角的清浅气息,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她心底最软的地方。
“这阁楼久没人来,婉清说你在找二十年前的旧物,我就想着把这里收拾出来。”沈玉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两杯温水,“当年我被软禁前,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这儿,后来找婉清的时候乱了心神,倒把这儿忘了。”
阮月笙的目光落在阁楼角落那个盖着蓝布的物件上。布角被风吹起,露出一点暗红色的木边,她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布料,心脏就猛地跳了一下——这触感太熟悉了,像小时候母亲抱着她,她攥着母亲绣裙下摆的感觉。
她轻轻掀开蓝布,一架老式绣绷赫然出现。梨木边框被摩挲得发亮,绷架中间还卡着半幅没绣完的玉兰图,奶白的丝线刚勾勒出花瓣的轮廓,针脚细密,和她记忆里母亲绣活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是……”阮月笙的指尖碰向那根悬着的银针,突然像被电流击中,眼前瞬间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三岁那年的午后,她坐在母亲的膝头,看着母亲手里的银针在布面上穿梭,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绣绷上,母亲笑着把她的小手放在绷架上:“笙笙乖,等娘绣完这朵玉兰,就给你做个香囊。”
“笙笙?”沈玉如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阮月笙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泛了白,死死攥着绣绷的木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沈阿姨,这绣绷……是谁的?”
沈玉如走过来,看着那半幅玉兰图,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这是你母亲林曼君的。当年她和我是手帕交,你出生后,她还拿着这绣绷来给我看过,说要绣完给你当周岁礼。”
“林曼君”三个字像惊雷,炸得阮月笙脑子发懵。她从小就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只说母亲在她三岁时就病逝了,从没提过母亲的名字,更没说过母亲和沈玉如认识。她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塞给她的那个铁皮盒子,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身边站着另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两人笑得眉眼弯弯,背景里隐约能看到一架绣绷。
“沈阿姨,你认识我母亲?”阮月笙的声音发颤,“那你知道……她当年是怎么去世的吗?”
沈玉如的脸色沉了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阁楼:“当年的事,说来复杂。你母亲不是病逝的,是被人害死的。”
阮月笙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总在夜里哭,嘴里念叨着“曼君太傻,不该掺和那些事”,当时她不懂,现在想来,母亲的死一定藏着秘密。
“二十三年前,你母亲在陆氏集团做设计总监,手里握着陆氏海外项目的核心图纸。陆明远为了独吞项目,设计陷害她,说她泄露商业机密。”沈玉如的声音低沉,“我当时想帮她,可她为了保护你,主动辞去了工作,本以为能避过一劫,没想到……”
沈玉如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痛苦的过往:“出事那天,她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说她拿到了陆明远挪用公款的证据,让我帮她照顾你。可我赶去她家时,只看到满地狼藉,还有被人砸坏的绣绷——就是这个,当时我以为它已经毁了,没想到她偷偷藏在了我这儿。”
阮月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绣绷的木框上。她突然想起外婆家老衣柜里的那件旗袍,领口处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针脚和绣绷上的一模一样。外婆说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衣服,她小时候总穿着玩,现在才知道,那旗袍上的玉兰,是母亲没绣完的牵挂。
“那我母亲的证据呢?”阮月笙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坚定,“陆明远害了我母亲,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玉如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的银钥匙,递给阮月笙:“你母亲当年把证据藏在了一个首饰盒里,钥匙一直在我这儿。本来想等你长大再告诉你,可现在陆明远已经开始针对婉清,恐怕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他一直以为你母亲的证据早就没了,不会想到你还活着。”
阮月笙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想起前几天陆明远派人来找她,说想请她担任陆氏的设计顾问,当时她觉得奇怪,现在才明白,陆明远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方便监视。
“对了,婉清呢?”阮月笙突然想起陆婉清,刚才进来时没看到她。
“她去书房接电话了,好像是陆明远打来的。”沈玉如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杯子摔碎的声音。
两人连忙下楼,只见陆婉清站在客厅中央,手机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婉清,怎么了?”沈玉如走过去,捡起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话界面。
陆婉清看着阮月笙,声音带着哭腔:“月笙,陆明远说……他知道你母亲的事了,他还说,当年把我从孤儿院接走,就是为了用我当筹码,要挟你母亲交出证据。”
阮月笙的心猛地一沉。原来陆明远收养陆婉清,根本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早有预谋。她握紧手里的银钥匙,又看了看阁楼里那架绣绷——母亲的针脚还停留在玉兰花瓣上,像是在等着她完成未竟的事。
“他还说什么了?”阮月笙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他说……如果我们不把证据交出来,就对我们不客气。”陆婉清的眼泪掉了下来,“月笙,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关你的事。”阮月笙打断她,走到沈玉如身边,“沈阿姨,陆明远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不能再等了。我母亲的证据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拿。”
沈玉如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证据藏在当年你母亲住过的老房子里,那里现在是空的,陆明远应该还没找到。我们现在就去。”
三人正要出门,阮月笙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回阁楼,小心翼翼地把绣绷取下来,抱在怀里。绣绷上的丝线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带上它吧。”阮月笙轻声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也是她给我的力量。”
沈玉如看着她怀里的绣绷,眼眶微红:“你母亲要是知道你这么勇敢,一定会很欣慰。”
三人驱车前往老房子,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阮月笙抱着绣绷,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半幅玉兰图,脑海里不断闪过母亲的笑容、外婆的眼泪,还有陆明远阴沉的脸。她知道,这次去老房子,不仅是为了拿证据,更是为了给母亲一个交代,给陆婉清一个真相。
车子停在一条老巷子里,巷子尽头就是母亲当年住过的房子。阮月笙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房子里的家具都蒙着布,和她记忆里的样子渐渐重合——客厅的红木桌,窗边的绣架,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幅没绣完的玉兰图(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母亲画的底稿)。
“证据藏在卧室的衣柜后面。”沈玉如一边说,一边帮阮月笙移开衣柜。衣柜后面果然有一个暗格,阮月笙用银钥匙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红木首饰盒。
她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叠文件,还有一张照片——正是外婆留给她的那张,只是照片背面多了一行字:“曼君与玉如,愿吾女笙笙、婉清,平安顺遂。”
阮月笙看着照片背面的字,眼泪又掉了下来。原来母亲和沈玉如早就约定好,要让她们两个成为好朋友,只是命运弄人,她们直到长大后才相遇。
“这些文件就是陆明远挪用公款、陷害你母亲的证据。”沈玉如拿起文件,翻了几页,“有了这些,我们就能让陆明远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不好,是陆明远的人!”沈玉如脸色一变,连忙把文件塞进阮月笙的包里,“你们从后门走,我来拖住他们!”
“沈阿姨,我不走!”陆婉清拉住沈玉如的手,“要走一起走!”
“听话!”沈玉如把她们往后门推,“你们拿着证据去报警,只有把陆明远绳之以法,我们才能真正安全。”
阮月笙看着沈玉如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怀里的绣绷,点了点头:“沈阿姨,你一定要小心,我们在警局等你。”
两人从后门跑出去,巷子里的风刮在脸上,带着凉意。阮月笙抱着绣绷,手里紧紧攥着包,里面的文件硌得她手心发疼。她回头看了一眼老房子,只见几个黑衣人已经冲了进去,心里不由得揪紧。
“月笙,你看!”陆婉清突然指着前面,“是警察!”
阮月笙抬头,只见不远处有几辆警车开了过来,她心里一松,连忙跑过去,举起手里的文件:“警察同志,我们要报案,陆明远挪用公款、故意杀人……”
警车的鸣笛声响起,划破了老巷的宁静。阮月笙抱着母亲的绣绷,看着警车驶向老房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知道,母亲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而她和陆婉清,也终于能摆脱陆明远的控制,过上真正平安的生活。
绣绷上的玉兰花瓣还未绣完,但阮月笙知道,她会带着母亲的希望,把这朵玉兰绣完,也把她们的故事,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