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指尖刚触到紫檀木盒的刹那,窗棂忽然传来三声轻叩,节奏短促且带着特定的停顿。他垂眸将盒盖缓缓合上,紫檀木特有的沉水香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烟墨味漫开,抬眼时,赵德海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八仙桌对面,玄色短衫下摆还沾着夜露凝结的水珠 。
“周老板倒是沉得住气,”赵德海端起冷透的茶盏抿了一口,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木盒,“这枚‘和合二仙’翡翠扳指,可是当年两江总督的旧物,你就不怕我带的不是你要的东西?”周明远指尖在盒面上轻轻摩挲,指腹触到盒沿细微的木纹凹陷——那是三年前他与赵德海初次合作时,故意留下的暗记。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将木盒推向桌心:“赵兄既敢深夜踏我这‘明远斋’的门,自然清楚我要的不是扳指本身。”
话音未落,赵德海已伸手掀开盒盖。莹润的翡翠在烛火下泛着温软的光泽,扳指上雕刻的和合二仙眉眼清晰,衣袂间的云纹流转自然。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质小刻刀,刀刃薄如蝉翼,刀尖在烛火下闪过冷冽的光。周明远起身走到门边,将门上的铜铃轻轻拨到一侧——这是防止有人偷听的信号,一旦铜铃晃动发出声响,后院的护卫便会即刻赶来 。
“刻‘同舟’二字,字形要藏在仙童手持的荷花瓣纹里,”赵德海手腕微转,刻刀已落在翡翠表面,“这笔鸦片生意,涉及十二艘货船,从广州十三行到苏州码头,沿途有七处关卡需要打点。”翡翠质地坚硬,刻刀划过的地方泛起细微的白痕,周明远凑近细看,只见赵德海的手法极为精妙,每一刀都精准卡在云纹与花瓣的衔接处,若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出刻字的痕迹 。
“海关的李大人那边,你打算如何应对?”周明远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赵德海握刀的手上。他注意到赵德海的食指关节处有一道浅疤,那是去年在上海码头与漕帮火拼时留下的伤。赵德海动作一顿,刀尖在翡翠上留下一个极小的凹点:“李大人爱画山水,我已托人从景德镇烧了一套‘浅绛彩山水茶具’,茶具底部刻了‘海晏河清’四字,他见了自然明白。”说罢,他手腕翻转,刻刀在荷花瓣纹中游走,“同舟”二字的轮廓逐渐显现,笔画与花纹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护卫的低喝。赵德海猛地将刻刀收起,指尖扣住扳指就要揣入怀中。周明远却一把按住他的手,目光锐利如鹰:“是巡夜的兵丁,按规矩来的,不必惊慌。”他走到窗边,借着烛火的微光整理了一下衣袍,又将木盒重新盖好,放在桌角不起眼的位置 。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时,传来一个粗哑的嗓音:“周老板,深夜还在摆弄古玩呢?”周明远打开房门,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王差官辛苦,这枚扳指刚收来,正想细细品鉴。”他故意将木盒半敞着,露出翡翠扳指的一角,“若是王差官不嫌弃,改日来店里,我让伙计泡一壶明前龙井,咱们一起赏玩赏玩 。”
王差官的目光在扳指上扫了一圈,又探头往屋里看了看。赵德海早已退到屏风后,玄色短衫与屏风上的墨竹图案融为一体。“不必了,”王差官收回目光,从腰间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最新的宵禁令,周老板记得晚上关紧门窗。”周明远接过纸张,指尖不经意间在王差官的手腕上碰了一下——那里戴着一串星月菩提,颗颗包浆浑厚,正是上个月他托人送给王差官的见面礼 。
送走王差官,周明远关上门,转身时,赵德海已从屏风后走出,手中拿着那枚刻好字的翡翠扳指。“你倒是算得周全,”赵德海将扳指递给周明远,“不过,漕帮的人最近在查这批货,他们的帮主孙老七,与你那位小舅子可是旧识。”周明远接过扳指,对着烛火仔细查看,“同舟”二字藏在荷花瓣纹中,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他将扳指套在大拇指上,大小正好合适 。
“孙老七那边,我自有安排,”周明远语气笃定,“我小舅子欠了他三千两银子,这笔账,正好用来换漕帮的通行令牌。”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线装的《论语》,翻开其中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十二艘货船的路线图,每一处关卡都用红笔做了标记 。
赵德海凑过来细看,只见路线图上,苏州码头旁写着一个“陈”字。“陈掌柜的船,你真的敢用?”他眉头微皱,“此人向来狡猾,上次漕帮的货,就是因为他中途加价,才差点出了岔子。”周明远将《论语》合上,放回书架:“陈掌柜虽贪,但他的船快,而且熟悉沿海的暗礁。最重要的是,他的女儿在英国领事馆做事,关键时刻能通融 。”
说着,周明远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玉佩呈月牙形,上面刻着一朵莲花。“这是陈掌柜女儿的贴身之物,去年在上海的拍卖会上拍来的,”他将玉佩递给赵德海,“你拿着这个去找他,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做。”赵德海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纹路:“既然周老板都安排好了,那我就放心了。三日后的子时,在苏州码头的三号仓库交接 。”
周明远点头,将翡翠扳指从大拇指上取下,重新放回紫檀木盒。“这枚扳指,你带在身上,”他将木盒递给赵德海,“若是遇到关卡盘查,就说是我借你赏玩的。记住,刻字的一面,一定要朝向掌心 。”赵德海接过木盒,揣入怀中,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论语》:“那这本《论语》,你打算如何处理?”周明远拿起《论语》,走到烛火旁,将夹着路线图的那一页撕下来,扔进火盆 。
纸张在火中迅速燃烧,化作灰烬。“路线图记在心里就好,”周明远看着灰烬被风吹散,“过多的痕迹,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赵德海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周明远:“周老板,这次的生意若是成了,咱们以后就是真正的‘同舟’之人了。”周明远颔首,目光落在赵德海腰间的佩刀上——那把刀的刀柄,刻着与扳指上相似的云纹 。
赵德海推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周明远走到窗边,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直到融入黑暗。他拿起桌上的茶盏,将冷茶一饮而尽,指尖却仍残留着翡翠扳指的温润触感。忽然,他注意到桌角的《论语》上,沾着一点绿色的粉末——那是从扳指上掉落的翡翠碎屑。他用指尖蘸起粉末,放在鼻尖轻嗅,随即脸色微变 。
这翡翠碎屑中,混着一丝极淡的硫磺味。赵德海的刻刀上,定然抹了硫磺粉。周明远走到书架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银盒。他打开银盒,取出一根银针,将银针插入翡翠碎屑中。片刻后,银针的尖端微微发黑 。
“原来如此,”周明远冷笑一声,将银针放回银盒,“赵德海,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他走到门边,将门上的铜铃复位,又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轻轻吹了一声。片刻后,一个穿着灰色短衫的少年从后院走来,正是他的心腹伙计阿福 。
“去查一下,赵德海最近与漕帮的人有没有接触,”周明远语气冰冷,“另外,把陈掌柜的女儿请过来,就说我有一件关于玉佩的事,要与她面谈 。”阿福点头,转身快步离开。周明远重新走到桌前,拿起紫檀木盒,打开盒盖,看着那枚刻着“同舟”二字的翡翠扳指。烛火下,翡翠的光泽依旧温润,可在他眼中,这枚扳指已变成了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
三日后的子时,苏州码头的三号仓库。周明远带着阿福,还有两名护卫,站在仓库内。仓库外,传来货船靠岸的声响。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又看了一眼阿福手中的灯笼——灯笼的烛火中,掺了特制的药粉,一旦遇到硫磺味,烛火就会变成蓝色 。
脚步声从仓库外传来,越来越近。周明远握紧佩刀,目光锐利地盯着门口。片刻后,赵德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短衫的汉子,正是漕帮的人。“周老板,久等了,”赵德海脸上带着笑容,可眼神却闪烁不定,“货已经到了,咱们现在就交接?”
周明远没有说话,只是示意阿福将灯笼举高。烛火在空气中摇曳,依旧是温暖的黄色。他心中稍定,可就在此时,赵德海忽然从怀中掏出那枚翡翠扳指,套在大拇指上,刻字的一面朝向外侧。“周老板,你看这扳指,刻得还不错吧?”赵德海语气轻佻,“可惜啊,有些人,终究是成不了‘同舟’之人 。”
话音未落,仓库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兵丁的呐喊。“不好,是官府的人!”漕帮的一个汉子惊呼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赵德海却一把拉住他,目光死死盯着周明远:“是你通风报信?”周明远冷笑,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刻着“巡抚衙役”四字 。
“赵德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李大人的交易?”周明远语气冰冷,“你想用硫磺粉在扳指上留下痕迹,引官府来抓我,自己独吞这批货?可惜,你算错了一步 。”仓库外,兵丁已经冲了进来,将漕帮的人团团围住。赵德海脸色惨白,想要拔出腰间的佩刀,却被阿福一脚踹在膝盖上,跪倒在地 。
周明远走到赵德海面前,蹲下身子,将他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取下。“这枚扳指,就当是你给我的赔罪礼,”他将扳指揣入怀中,“至于这批货,自然会有人来接手。”说着,他看向仓库外,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正是巡抚衙门的张大人 。
“周老板,辛苦你了,”张大人拱手笑道,“这批鸦片,我们追查了半年,终于人赃并获。”周明远回礼,目光落在被兵丁押走的赵德海身上。赵德海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周明远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身与张大人走出仓库 。
月光洒在码头上,货船的影子在水中摇曳。周明远摸了摸怀中的翡翠扳指,指尖触到刻字的纹路。他知道,这枚扳指,不仅是他与赵德海密约的见证,更是他踏入官场与商界交织的旋涡中的第一步。而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等着他去周旋 。
我可以根据本章中“漕帮孙老七与周明远小舅子的债务纠葛”这一伏笔,为你创作第124章的开篇内容,聚焦两人因债务引发的正面冲突,同时引出陈掌柜女儿的介入,你是否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