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媛抱着朱砂梅绣布从沈府出来时,雨丝已变成细碎的银线,沾在绣布边缘,让那点血色晕出淡淡的水痕。她刚坐上马车,指尖就触到袖管里那支银质针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突然想起林砚之临走时说的话:“霍砚白今日午后会到府衙,他或许能从这针管上找到更多线索 。”
霍砚白这个名字,沈清媛只在三年前沈清媛坠楼案的卷宗里见过。卷宗里写着他是京城来的画像师,却能仅凭现场痕迹,画出凶手的大致轮廓,可当年案子最后以“意外坠楼”结案,他的侧写报告也被压在了府衙的最底层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沈清媛刚下车,就看见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男子站在台阶下,手里拿着一卷图纸,侧脸的线条锐利如刀,正是霍砚白。
“沈二小姐,”霍砚白转身,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绣布上,“林捕头说,你有东西要给我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沈清媛下意识地将绣布递过去,却见他没有直接接,而是从袖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指尖轻轻捏住绣布的边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
两人走进府衙的验房,霍砚白将绣布铺在案桌上,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沈清媛突然发现他的右眼瞳孔颜色比左眼浅,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这针脚,”霍砚白的指尖停在那道偏离的针脚上,“和沈玉如三年前给沈清媛绣的荷包针脚一致,但花萼处的走线,却是模仿沈二小姐的手法 。”他抬头看向沈清媛,“你三年前坠楼后,是不是就很少绣朱砂梅了 ?”
沈清媛一愣,随即点头:“自从姐姐去世,我就再也没绣过。”霍砚白放下放大镜,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翻开后,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画像,每一张画像下面都标注着“沈玉如”的名字,画像里的沈玉如或绣活、或读书、或抚琴,神态各异,最后一页,却是沈清媛坠楼那天的场景——青石板上的血迹,被画成了朱砂梅的形状 。“这是我当年根据现场痕迹画的,”霍砚白的声音有些沙哑,“沈玉如的绣品,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绣品,而是她记忆的载体 。”
这时,林砚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那支银质针管:“霍先生,针管上的痕迹检验出来了,除了沈玉如的指纹,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和三年前沈清媛坠楼案现场留下的指纹一致 。”霍砚白接过针管,放在灯光下仔细查看,突然指着针管内侧的一道划痕:“这是孔雀蓝绣线造成的划痕,和沈府拔步床床腿处的绣线材质相同 。”他将针管放在绣布旁,“沈玉如在布局自杀时,故意留下了这些线索,就是想让我们重新调查三年前的案子 。”
沈清媛看着案桌上的绣布、针管和画像,突然想起母亲柳氏去年离家前,曾交给她一个锦盒,说里面是“能保你性命的东西”。她连忙起身:“我去取一样东西,或许和案子有关 。”沈清媛刚走出验房,霍砚白就对林砚之说:“沈二小姐的记忆有偏差,三年前她坠楼那天,沈玉如其实在现场,只是被人打晕了 。”他翻开册子,指着一张画像,“这张画像里,沈玉如的额角有一道伤口,就是那天被人打的 。”
半个时辰后,沈清媛拿着锦盒回来,打开后,里面是一块玉佩,和沈玉如木盒里的半块玉佩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块,玉佩内侧刻着“柳氏”二字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沈清媛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这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霍砚白拿起玉佩,放在灯光下查看,突然发现玉佩的缝隙里,藏着一根孔雀蓝的绣线,和沈府的绣线颜色分毫不差 。“柳氏当年离开沈府,不是为了礼佛,而是为了躲避沈玉如的追查 。”他将玉佩递给林砚之,“这块玉佩,就是当年柳氏杀害沈老爷的凶器 。”
林砚之立刻让人去追查柳氏的下落,霍砚白则继续研究绣布。他将绣布翻过来,用温水轻轻擦拭背面,原本看不见的针脚,渐渐显现出来,拼起来竟是一段话:“清媛,三年前我没能救你,如今只能用我的命,换你一个真相。柳氏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是当年被柳氏害死的沈家表小姐 。”沈清媛看到这段话,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不可能,母亲怎么会不是我的生母 ?”
霍砚白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杯水:“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子,在绣朱砂梅 ?”沈清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那个女子,是不是我的生母 ?”霍砚白点头:“沈家表小姐去世后,柳氏就把你抱养了,对外谎称是自己的女儿 。沈老爷发现真相后,就被柳氏杀害了 。”他翻开册子,指着一张画像,“这就是你的生母,她绣朱砂梅的手法,和你一模一样 。”
就在这时,府衙的捕快匆匆进来:“林捕头,找到柳氏的下落了,她在城外的破庙里 。”林砚之立刻带人出发,沈清媛和霍砚白也跟着一起去。破庙的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布满了灰尘,正中央的供桌上,放着一个绣绷,绣绷上是一朵未完工的朱砂梅,绣线是孔雀蓝的 。柳氏坐在供桌旁,手里拿着银针,见众人进来,她没有惊慌,反而笑了起来:“玉如还是没能赢我,她以为用自杀就能揭穿我,却不知道,我早就知道她的计划 。”
柳氏放下银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沈老爷写给你的信,他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想告诉你真相,却被我杀了 。”沈清媛接过信,信里的字迹是父亲的,写着“清媛吾女,你的生母是表小姐,柳氏心狠手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泪水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沈清媛抬头看向柳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柳氏站起身,走到绣绷旁:“因为我恨沈家,当年沈家表小姐抢走了我的未婚夫,我就要毁了她的一切 。”她拿起绣绷上的银针,“玉如以为她的记忆宫殿固若金汤,却不知道,我早就在她的记忆里动了手脚,让她以为自己杀了沈老爷 。”霍砚白突然开口:“你在沈玉如的参汤里加了致幻药,让她产生了错觉,对不对 ?”柳氏点头:“没错,我就是要让她活在愧疚里,最后用自杀来赎罪 。”
林砚之让人将柳氏带走,沈清媛看着供桌上的绣绷,突然发现绣布背面,有一行针脚,拼起来是“霍砚白,谢谢你”。她抬头看向霍砚白,却见他转身走出破庙,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融化 。沈清媛追出去:“霍先生,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沈家的事 ?”霍砚白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子,和沈清媛的生母长得一模一样 。“她是我的姐姐,”霍砚白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年她去世后,我就一直在追查真相 。”
沈清媛看着照片,突然明白,霍砚白的记忆宫殿,其实和沈玉如的绣品一样,都是为了记住那些不能忘记的人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绣布,朱砂梅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是生母和沈玉如在对她微笑 。林砚之走到沈清媛身边:“柳氏已经认罪,三年前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了 。”沈清媛点头,却看向霍砚白的背影,他正站在阳光下,将那本册子一页页撕碎,随风飘散,像是在告别过去的记忆 。
这时,霍砚白突然转身,手里拿着一片撕碎的画像,画像上是沈玉如绣朱砂梅的场景 。“沈二小姐,”他将画像递给沈清媛,“这是我最后一张关于沈家的画像,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沈清媛接过画像,突然发现画像背面,有一行小字:“记忆会崩塌,但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 。”她抬头看向霍砚白,他已经转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阳光里 。
沈清媛抱着绣布和画像,站在破庙前,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她知道,虽然母亲柳氏的罪行被揭穿,生母和沈玉如的冤屈得以昭雪,但霍砚白的记忆宫殿,却在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而她,将带着这些记忆,继续走下去,因为她知道,那些逝去的人,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