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捏着怀表的手指被烫得发疼,黄铜表壳还沾着火星,表盖内侧刻着的栀子花磨得发亮——这是老陈的怀表,三年前他跳江时攥在手里,如今却出现在海关档案室的火场里,发条上缠着半燃的棉线,和烧毁的旗袍尺寸单粘在一起。
“沈科长,火灭了,但关键证据全烧没了。”小周拎着烧焦的公文包跑过来,鞋底沾着黑灰,“法医说火场中心有延时装置残留,是怀表发条改的,棉线缠着磷粉,拧松发条就能倒计时,烧起来连金属都能烤化。”
陆婉清蹲在火场边缘,正用镊子夹起片焦黑的绣布,上面还留着半根金线——是阮月笙刚绣好的密码对照表边角,昨天才放进档案室归档,今天一早就烧没了。她突然攥紧镊子,指节泛白:“是青帮的余党,他们没断干净,想毁了所有证据翻案。”
沈砚之抬头时,档案室门口的梧桐树下,闪过个穿藏青马褂的身影。那人手里攥着个铜制打火机,火机上刻着“白无常”堂的标志——和李老板马褂上的一模一样,可李老板明明被关在南京看守所,怎么会出现在上海?更诡异的是,那人转身时,露出了领口的栀子花纽扣,纽扣上沾着点银灰,是怀表发条磨出的粉末。
“把南京看守所的值班记录调过来,查李老板的狱友,尤其是和他同屋的‘白无常’堂弟子。”沈砚之把怀表塞进内袋,金属表壳烫得肋骨发疼,“另外,去查老陈的怀表来源,当年他跳江后,怀表是怎么被人捡走的——还有,盯着阮月笙,她是最后一个接触对照表的人,青帮余党肯定会找她。”
小周刚要走,阮月笙突然从巷口跑过来,月白旗袍的下摆沾着黑灰,手里攥着个被烧得变形的锦盒:“沈科长,有人跟踪我!”她掀开锦盒,里面是半块没烧完的喜帕,上面绣着的“沈、陆”二字被烧得只剩边角,“刚才在锦绣阁,有人扔了个火折子进来,说要是我不把真的对照表交出来,就烧了整个铺子!”
沈砚之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掌心的冷汗:“真的对照表在哪?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阮月笙突然红了眼:“老陈说过,青帮的人没彻底抓完前,不能把真表交出去!”她从旗袍内衬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张完整的刺绣对照表,金线银线绣得密密麻麻,“这才是真的,昨天放进档案室的是假的,我怕万一出事,证据就没了——可我没想到,他们连假的都要烧!”
陆婉清接过对照表,指尖抚过绣线:“是‘黑无常’堂的手法,他们最擅长用延时装置纵火,当年老陈的鸦片船,就是被他们用类似的手法烧沉的。”她突然顿住,指着对照表角落的银线小字,“你看,这里绣着‘张’,是张厅长的人!他肯定还有余党没被抓,想毁了证据救他小舅子!”
沈砚之突然想起张厅长办公室的双面镜,想起王老板掌心的银链,想起李老板地窖里的香灰——这伙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收手,烧档案室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怕是要对阮月笙和对照表下手。
“你先去安全屋,小周派人盯着你。”沈砚之把油布包塞进陆婉清手里,“我去看守所,李老板肯定知道‘黑无常’堂的落脚点,就算撬不开他的嘴,也得查清楚是谁帮他传的信。”
刚走到看守所门口,就看见个穿警服的人往里面走,肩章上的星花是海关总署的标志——是张厅长的老部下,赵副科长。沈砚之侧身躲在树后,看见他手里攥着个信封,信封上画着朵栀子花,和阮月笙喜帕上的,一模一样。
赵副科长刚进看守所,沈砚之就跟了进去。监区走廊里,李老板正趴在铁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个怀表——和老陈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表盖内侧没刻字。赵副科长把信封从栏杆缝里塞进去,压低声音:“对照表没烧着,阮月笙藏了真的,今晚八点,锦绣阁后门,带她来换你小舅子。”
李老板冷笑:“告诉张厅长,要是我小舅子少根头发,我就把他和日本人交易军火的事捅出去!”他把怀表扔给赵副科长,“这表你拿回去,发条再拧松点,能烧半个时辰,够把锦绣阁烧干净了。”
沈砚之猛地冲过去,掏出手枪对准赵副科长的后脑勺:“把信封交出来!”
赵副科长慌了,手一抖,信封掉在地上。李老板突然撞向铁栏杆,大喊:“快跑!别让他拿到信!”赵副科长趁机往门口跑,沈砚之追上去,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手铐“咔嚓”锁在他手腕上。
捡起信封打开,里面是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八点,锦绣阁后门,带真对照表换张小舅子,不来,烧了阮月笙。”纸条背面画着个怀表,发条上缠着棉线,旁边写着“磷粉,延时半个时辰”。
“李老板,你倒是挺讲义气。”沈砚之蹲在铁栏杆外,晃了晃手里的纸条,“张厅长拿你小舅子当诱饵,你还帮他传信?”
李老板靠在墙上,冷笑:“我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他掏出藏在鞋底的半截绣线,“阮绣娘救过我,三年前我被青帮追杀,是她把我藏在绣架下,这恩情我得还——我知道张厅长想杀她,故意把交易时间说晚了一个时辰,你们还有时间布控。”
沈砚之心里一动,突然想起阮月笙说的“老陈救过她”,想起王老板为老陈报仇,想起李老板藏绣线——原来青帮里,也有藏着真心的人。
“安全屋那边怎么样?”沈砚之掏出对讲机,声音压得很低,“阮月笙没出事吧?”
“沈科长,安全屋被人盯上了,我们刚转移了阮绣娘,往锦绣阁去了,按您的吩咐,故意露了行踪。”小周的声音带着电流声,“陆小姐已经在锦绣阁后门布好了埋伏,就等他们来。”
挂了对讲机,沈砚之把纸条塞进内袋:“李老板,算你有点良心。”他站起来,“要是今晚能抓住张厅长的余党,我帮你求个情,让你和你小舅子见一面。”
李老板抬头,眼睛里闪过点光,又很快暗下去:“不用了,我小舅子跟着张厅长干了那么多坏事,该受罚。”他顿了顿,指了指沈砚之的内袋,“老陈的怀表,你好好拿着,他当年说,这表能帮你破大案。”
沈砚之摸了摸怀表,表壳已经凉了,表盖内侧的栀子花,像老陈的眼睛,盯着他往前走。
傍晚七点,锦绣阁后门的巷子里,风裹着绣线的香气,吹得人心里发慌。阮月笙站在绣架旁,手里攥着油布包,故意把包举得老高,让巷口的人能看见。陆婉清躲在集装箱后,手里举着枪,瞄准巷口的阴影处——那里藏着三个穿黑褂的人,手里都攥着怀表,发条上缠着棉线。
“阮绣娘,把对照表扔过来!”为首的人喊着,手里的怀表晃了晃,“不然我们就点火了,让你和锦绣阁一起烧了!”
阮月笙刚要扔包,沈砚之突然从屋顶跳下来,枪响的瞬间,为首的人手里的怀表掉在地上,发条“咔嗒”一声弹开,棉线烧了起来,却只冒了点烟就灭了——里面的磷粉,早就被小周换成了滑石粉。
“动手!”沈砚之大喊,埋伏的警察冲了出来,把三个黑袍人按在地上。为首的人还在挣扎:“张厅长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已经带着军火往码头跑了,你们抓不到他的!”
陆婉清踹了他一脚:“早就派人盯着码头了,张厅长跑不了!”
阮月笙打开油布包,笑着举起对照表:“你们要的是这个吧?可惜,是真的,你们没机会拿了。”
沈砚之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对着夕阳——表盖内侧的栀子花,在光下泛着光,像老陈在笑。他突然想起老陈的日记,想起阮月笙的绣针,想起李老板的绣线,想起所有藏在细节里的真心——这些,才是破局的关键。
远处传来警笛声,小周跑过来,手里举着个公文包:“沈科长,张厅长的余党全抓了,码头的军火也截了!”他顿了顿,指了指阮月笙,“阮绣娘的喜帕,还绣吗?”
阮月笙点头,从绣架上拿起针线:“绣,怎么不绣?”她笑着看沈砚之和陆婉清,“这次,要绣两块,一块给你们,一块给老陈,烧在他坟前,让他知道,案子破了,我们都好好的。”
沈砚之掏出内袋里的船运单,在空白处写了行字:“怀表发条能延时纵火,却延不了真心,老陈的表,没辜负他。”写完,他把船运单折好,放进公文包,抬头看见阮月笙的绣绷上,“平安”二字绣得越来越清晰,金线银线交织,亮得晃眼。
巷口的梧桐树下,夕阳落在怀表上,表针“滴答”走着,像在说:“都结束了,好好活着。”沈砚之知道,案子是结束了,但老陈的怀表、阮月笙的绣针、陆婉清的笑,都会一直陪着他,往前走,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用坦坦荡荡,像栀子花一样,开得热烈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