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琛内心微有些不快,可看着马春梅那忠厚老实的模样,像是骄傲的老实人受尽委屈气得嘴都哆嗦,又实在说不出重话,只能再次道歉:“是我妈不对,我替她给您赔个不是。您别往心里去。”
“算了,我也不跟病人计较了。” 马春梅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委屈,转身就往外走,“罐头我放这儿了,我就不打扰了。”
司夫人骂道:“谁要吃你家的东西,赶紧拿走,不拿走我也要扔掉。”
马春梅赶紧转身快步将礼物抄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背影看着格外落寞。
司景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 —— 马春梅平时看着挺和善,怎么今天跟病人较上劲了?
可转念一想,马春梅毕竟不是专业医生,人家又开酒店,又是主任,又写书,自然也是高傲的人,估计平时也是被人捧着的。
只是马春梅态度平和,平时不显着罢了,现在受了冤枉委屈,表现得不高兴也正常。
病房里,司夫人还在低声抱怨:“什么人啊,真是没规矩,仗着会做点破药膳,就想来我们家指手画脚!”
司景琛没劝,他知道劝也没有用,只会让妈妈更生气。
没过多久,司师长也赶到了医院。
听司景琛说了刚才的事,他皱了皱眉,语气平淡:“算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必要跟她计较。你妈这情况,胃口一直不好,总让喜娘做也不是办法,不如找个专门的厨师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妈一直怕人说闲话,觉得家里请厨子太张扬,现在都这时候了,还顾什么闲话?家里又不是请不起,能让你妈多吃点东西,比什么都强。”
司景琛心里一动,想想也是。
喜娘的厨艺虽然还行,但毕竟只是个保姆,做来做去就那几样,母亲吃腻了也正常。
找个专业的厨师,既能换着花样做些开胃的菜,也能让母亲吃得更舒心,比指望马春梅的药膳靠谱多了。
“爸说得对。” 司景琛点头,“我回头就托人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厨师。”
司夫人躺在病床上,听着父子俩的对话,没反对也没赞同,只是闭上了眼睛,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对马春梅发那么大脾气,一半是因为性情乖戾,另一半是因为马春梅的出现,让她莫名觉得不安,像是有什么秘密要被戳破。
儿子喜欢马家儿媳妇的事情,绝对不能被人知道。
她内心对于马春梅也是有些内疚的。
马春梅是个很好很老实的人,干净勤快又能干,如果不是她儿媳妇的事情,司夫人是打算下凡和她交个朋友的,结果现在无来由的被自己骂一顿,估计这一世都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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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病房的那一刻,马春梅脸上那副委屈模样瞬间褪去,眼底翻涌的不再是演给司家人看的情绪,而是实打实的愤怒,裹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酸楚,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马春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股熊熊怒火。
果然不出所料!
这个表面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司景琛,其实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他肯定是贪图自家身怀六甲的宝珍,而且不小心对着司夫人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说不定还是故意似是而非的对司夫人透露了些什么,结果才导致被司夫人察觉并怪罪到宝珍头上。
这个可恶的家伙,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耻之徒!
这种见色起意之人永远都是愚蠢至极,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反而享受说话半掩半露的快感,害得无辜的宝珍陷入这般险境之中。
难道他不清楚一个盛怒之下想要保护孩子的母亲,究竟能够做出何等残忍之事来对付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吗?
果然和阮家关系好的都是畜生!
本就站在对立面,果然,她八十四岁没白活,对敌人心狠就是对的。
马春梅没有半分怪罪关宝珍的想法。
关宝珍长得漂亮,可她已经活得够小心翼翼了。
她对男人都避嫌避到近乎不礼貌的地步,对不相干的男人从来都是冷脸相对,半分好脸色都不给,这个破世界还要她怎么样?
长得美就是原罪吗?
就是天生的 “勾引人”?
她给过司景琛哪怕一个温和的眼神吗?
没有。
从头到尾,关宝珍都在拼命和所有的异性划清界限,可还是逃不过被打量、被揣测、被莫名敌视的命运。
马春梅越想越心头发紧,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上辈子关宝珍的模样 —— 被苗招弟带到阮家时,她该是多无助?
阮家老爷子当时肯定也是出了事了,整个阮家没有扛得起的人,所以,关宝珍这一到了阮家,不得了的,是阮家的秘密武器了吧。
所以后来才会嫁给比关三年年纪还大的老头子。
那些觊觎她美貌的恶心男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会说什么样的污言秽语?
心爱 的丈夫因她而死,娘家婆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她被迫嫁给一个又一个老头子,身边还带着年幼无知的儿子,那些日子,是怎么在屈辱和痛苦里熬过来的?
怪不得关宝珍后来会疯,会杀人。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经历那样的磋磨,被全世界的恶意裹挟,不疯才怪。
马春梅的眼睛慢慢泛红,水汽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上辈子她就很心疼关宝珍,可大儿子因为关宝珍死后,她被悲痛冲昏了头,疯了一样地打她、骂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这个同样可怜的女人身上。
后来关宝珍二嫁,非要带着儿子走,甚至没通知她就偷偷跑了,那时候她还恨过这个女人。
可到了最后,岁月将所有的怨怼都化作了无尽的怜惜。
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有一种无需言说的共情,那是超越婆媳关系的、对彼此苦难的感同身受。
关宝珍那么好,漂亮、聪明、能干,品性端正,却偏偏落得那样的下场,把自己逼到了绝境,逼疯了自己。
马春梅恨自己上辈子的糊涂,恨自己没有好好和关宝珍说过一句话,没有问过她心里的苦,更不知道她离开之后,又遭遇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磨难。
如果早知道这一切,这辈子她的报复绝不会这么慢,绝不会让那些伤害过关宝珍的人,还能安稳地蹦跶这么久。
因为对上一世的关宝珍共情,内心越发的酸楚,马春梅上辈子虽然也受罪,但是和关宝珍是没有办法比的。
马春梅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往中医部所在的楼上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宽松的裤角被带起一阵风。
心里的愤怒和怜惜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她往前冲,仿佛跑快一点,就能扫清那些阴霾。
医院走廊里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都被她这反常的模样惊到了,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