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珍活了这么大,朋友遍天下,知己却没几个。
她人看着平和,但实质上十分的挑剔,只是她的挑剔在她的包容下,不太显眼。
可跟马春梅相处下来,莫淑珍只觉得身心都透着舒坦,连以前总挂在心上的烦心事,跟马春梅聊两句都能放下。
总得来说,莫淑珍年轻时候受过罪,但这些年一直是师长夫人,受人尊重,加上儿子出息,所以自视甚高。
而马春梅前世八十多年的阅历,所以马春梅的情商和见识确实是高于莫淑珍的,莫淑珍觉得和马春梅相处很舒服,也是因为马春梅喜欢莫淑珍的性格,向下兼容她而已。
这天中午,两人在中医部整理药材,莫淑珍忽然开口:“春梅,跟你说个事儿。我比你大个十岁,但要说认你为徒,我年纪和医术都算不上够格,我寻思着,咱们认个干亲,结个干姐妹,你看怎么样?”
马春梅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姐姐,这可是我高攀了。”
“别这么说,” 莫淑珍摆了摆手,语气诚恳,“就是看你合眼缘,心里喜欢。你要是愿意,咱就热热闹闹办一场;你要是不喜欢这套规矩,咱还跟以前一样相处,不勉强。”
马春梅望着莫淑珍真诚的眼神,心里暖烘烘的:“姐姐,我自小没什么长辈缘,爹不疼娘不爱的,能认你这个姐姐,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打心底里喜欢这种强势又能独当一面的女人,像施金花、杜丽娟、周大红,还有井奶奶,如今又多了个莫淑珍。
身边吕秀莲那样的软弱女性,她能好好相处,甚至称得上亲密,但那更多是包容和忍耐,算不上真正的喜欢。
其实认干亲这习俗,在以前再正常不过,义结金兰、认干爹干妈,都是原生家庭不如意时,给自己重新找的亲人,多少人在危难时靠着这层关系渡过难关。
可惜后来被一些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污染了,到现代反倒不常见了。
莫淑珍认干妹妹是真心实意,加上家境宽裕,非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请上自家亲戚,让大家都认认马春梅,这干亲才算结得扎实。
当天中午,她就拉着马春梅回家认门,两人各骑一辆自行车,轻快地碾过洒满夏日阳光的水泥路。
莫淑珍也住在大院,和赵军长家是一排的大院子,她家住最东头,丈夫是华师长,两家就隔了两户,说起来她家这院子比赵军长家的都好。
在最东头,独占一大片的菜园子种着应季的蔬菜,更妙的是,院子侧边开了个小门,直接连着自家的菜地,菜地被围得严严实实,外人进不来,省了不少麻烦。
一进院子,浓郁的药香味就扑面而来,院子里晒着一排排竹席,上面铺着切片的药材、晒干的菊花、切段的甘草,都是莫淑珍平日里自己炮制的。
莫淑珍家也没有请保姆,这会子勤务兵也不在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莫淑珍拉着马春梅往后排的一间仓库走:“带你看看我这‘藏宝阁’。”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阴冷的霉味扑面而来,马春梅下意识皱了皱眉,鼻子立刻觉得不舒服。
仓库里收拾得倒是整齐,木头箱子、纸箱子堆得满满当当,从地上一直摞到屋顶,里面装着旧衣服、布料,还有些说不清用途的老物件。
马春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老一辈果然都有这喜好,舍不得扔东西,井奶奶如此,以前的施金花也这样。
施金花当年职业原因,身上总带着油污,加上丈夫是个懒怂,家里一点事不沾,所以逼得施金花对脏的容忍度很高,马春梅才嫁过来的时候,施金花屋子乱得下不去脚,看着就窒息得很。
她每换季就必去施金花家卖破烂,卖了几年,家里屋子才显得舒展,施家三口人住着松快,门口空地用不完,最后施金花家屋还 让马春梅家盖了地震棚。
看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似的箱子,马春梅的手都忍不住痒了 。
会收拾的女人见了这种屋子,就像战士见了战场,一股 “一不怕苦二不怕累” 的劲儿直往上涌,恨不得一头扎进去,连着收拾几天几夜,把所有东西归置得明明白白、干干净净,才算过瘾。
这种感觉说起来有点 “贱兮兮” 的,明明是受累的活,却透着股让人上头的爽感,但对马春梅来说,是实打实的真实想法。
她盯着那些摞得整整齐齐的箱子,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分类、怎么收纳,连哪些东西能留、哪些能处理都有了初步念头。
但这话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
“别盯着那些老物件琢磨了,” 莫淑珍笑着拉她到最前面的一个木箱旁,打开盖子,里面是叠得平平整整的布料,有光滑的的确良、柔软的棉布,还有几块带着暗纹的绸缎。
要是关宝珍来了,那可是乐透了,她可是太喜欢这些布料了。
估计她能在这屋子里转上一天,都不带叫累的。
莫淑珍笑道,“这一箱子都是近年来攒的好布料,你挑几块喜欢的,姐给你做两件新衣服。”
结干亲讲究的就是真心实意,年纪大的一方本就该多付出些,给新认的干妹妹做身新衣服,是必不可少的礼数。
莫淑珍向来大方,直接给了两件的份额,还兴致勃勃地出主意:“我看你身段周正,脸型也圆润,做一身旗袍肯定好看!你别总穿得那么素净,你这年纪还年轻着呢,长得又有福气,就该打扮得年轻漂亮些。”
她拍了拍马春梅背,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等衣服做好了,姐再给你相看个好人家,保准是踏实可靠、能疼人的。”
这话说出来,可别觉得是催婚让人不爽。
那个年代本就是这样,女人一个人生活太不容易,总得有个依靠才行。
马春梅自己心里也清楚,她能一个人顺顺利利走到现在,不被男人或者媒人骚扰,其实也是依靠了叶承天和张凤城两人。
不然以她的年纪、她的容貌,想单独开个饭店谋生,那麻烦简直比洪水还汹涌 —— 各路不怀好意的单身男人,会像地洞里的老鼠似的窜出来,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