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一次踹门声,中年妇女的呼喊:“秀玉!林秀玉在家吗?开门!”
说到林秀玉三个字时,那声音又急又冲,透着股不容拒绝的蛮横。
林秀玉手里端着的茶杯猛地顿在茶几上,杯沿晃出几滴茶汤。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肩膀微微缩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
马春梅眼尖,一眼就瞥见林秀玉脸色发白,手不自觉地捂在嘴边,眉峰蹙着,明显是又犯了恶心、想吐的模样。
她昨天就发现了,林秀玉怀孕四个多月还有孕吐,那可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马春梅赶紧伸手,用指腹轻轻掐在林秀玉手腕内侧的止吐穴上,动作轻缓却有力,语气格外笃定:“你要是不想见,就回屋躺着歇会儿,这儿有我呢,我来打发她走,保准不让人来扰你。”
林秀玉咬着唇,眼睛里泛着泪光,压低声音提醒:“马妈妈…… 那我妈说话很难听的,她最会撒泼了,我有点怕她。”
马妈妈三个字,说的含糊软糯,跟要化开似的柔和。
马春梅挑了挑眉,笑着反问:“你看我像是怕事的人吗?”
林秀玉没吭声 —— 在她眼里,马春梅穿着规整、说话温和,看着就像个老实本分的长辈,而老实人大多嘴笨,遇上爱撒泼的人,往往会被堵得说不出话,确实该怕。
她心里还是揪着,却也知道马春梅是为了护她 —— 她真不想见妈妈!
倒也不是完全的怕,毕竟是亲妈,哪来那么多怕。
可一想到妈妈待会儿进门的样子,她就觉得烦得慌:说不定刚踏进门就红着眼眶,要么哭哭啼啼说日子难,要么就绕着弯子替姐姐说话,嘴里反复念叨 “你姐可怜,你当妹妹的该帮衬”。
每次听到这些话,她心里就像堵了团湿棉花,闷得慌不说,还会翻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不是孕吐的那种生理不适,是从心里往外冒的烦躁与抗拒,让她连应对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在看到马春梅真的要她回避,主动要帮她处理她妈的时候,她心里升腾起的是一种轻松感。
她站起来慢慢往卧室走。
门外的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急促又响亮,可马春梅是什么性子?
她向来沉稳得很,半点没被这动静搅乱心神。
她先是不慌不忙地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一一装进一个小巧的布包里,直到门外的敲门声渐渐弱下去,最终无奈停了,她才慢悠悠地拉开门,迈步走出去,反手又把家门轻轻关上 —— 生怕屋里的林秀玉被外面的动静惊扰。
这时候的筒子楼一层住三户人家,天太热,大家都躲在屋里吹风扇,门口空荡荡的,连个乘凉的人都没有。
就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下方,已经往下走了四五级台阶,听见开门声才转过身来。
这时候因为地理位置,不管她以前多高,现在都比马春梅矮了半头。
这人正是林秀玉的妈妈,她的长相 竟和林秀玉有六七分像。
一样的白净皮肤,一样的短人中短下巴圆脸,连眉眼的轮廓都如出一辙,只是林妈妈眼角的细纹比林秀玉深些,嘴唇更薄一些,整体外形就没有林秀玉可爱,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大概是刚才急着敲门,没顾上整理。
她穿了件的半新白衬衫,领口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偏瘦。
按理说,做妈妈的大多会更疼爱跟自己长得像的孩子,可真不知道林妈妈为什么偏偏不疼林秀玉。
马春梅没急着开口,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林妈妈的模样和神态 —— 她现在要做的是信息搜集,等把情况摸透了,再慢慢判断其中的缘由。
林妈妈先开了口,眼神里带着几分打探,语气有些迟疑:“你是……”
马春梅抬眼看向她,语气坦然又笃定:“我是叶承国的长辈。”
马春梅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来帮忙的保姆 —— 那样的身份,在这种场合里实在没什么底气。
出门在外,身份有时候是自己给的,这话就算当着叶承国的面说,他多半也会默认。
林妈妈脸上的警惕瞬间褪去了几分,嘴角勉强挤出些笑容,语气却带着点埋怨:“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开门?我在门外敲了好半天了。”
马春梅神色自然,半点没露心虚:“我昨天才刚到这儿,坐了一路的火车,累得浑身都酸,早上又起得早,刚才在屋里实在睡沉了,没听见敲门声,让你久等了。”
林妈妈听了这话,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 显然是想进家找林秀玉。
可马春梅却拎着布包,作势要往下走。林妈妈见了,忙停下脚步,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趟卫生所,” 马春梅脚步没停,又顺势补了一句,“我刚来这家属院,路还认不全,正好找不到卫生所的方向。你要是不忙,跟我一起走呗?咱们路上也能说说话。”
马春梅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可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自带一股唬人的派头。
她重生前当了好多年的女老板,不管是早年做生意,还是后期开药房,天天都要跟各色人打交道,早练出了一身维持场面的本事,身边的人也都捧着、顺着,气场本就不弱。
更何况,这段时间她还特意学着井奶奶的样子,琢磨出了几分淡然一切、仿佛 “老娘最大” 的气势 —— 那是一种很平和的感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像猛兽护着幼崽时,既沉稳又有威慑力的模样。
林妈妈想说自己今天有事,大姑娘回去跟疯了似的又骂又闹腾的,但看着马春梅的模样,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绝。
她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