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汴京城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又将作监的青瓦屋檐勾勒出一道道银边。这座掌管全国宫室、城郭、桥梁、舟车营缮的官署,此刻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
多宝独自一人走过熟悉的廊庑,脚下的青石板路被他走过无数遍,每一块砖石的磨损程度他都了然于心。自从陈景润被软禁府中,将作监的日常事务便由他这位得意门生暂代。然而今日,他并非来处理公务。
工坊大门缓缓开启,多宝步入这个他待了整整八年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木料、金属与油漆混合的熟悉气味,四周陈列着各式半成品和模型——精巧的水运仪象台、改进的纺织机、改良的农具,每一件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也见证着陈景润对他的悉心教导。
“你来了。”
工坊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陈景润从阴影中走出,身着朴素的深色长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依然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将作监少监,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多宝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师父。”多宝恭敬行礼,声音微颤。
陈景润微微颔首,走向一座尚未完工的浑天仪模型,手指轻轻抚过精雕细琢的木质支架:“还记得你初入将作监时,连榫卯都打不端正。如今,满朝文武谁不知我有个技艺超群的好徒儿。”
多宝垂首:“全赖师父悉心教导。”
“教导?”陈景润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如刀,“教导你如何怀疑自己的恩师?教导你如何设局引我入瓮?”
多宝猛地抬头:“师父,您都知道了?”
陈景润缓缓踱步,看似随意地靠在一张工作台边:“多宝,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心中所想,我岂会不知?从你暗中调查龙涎底香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日。”
多宝眼中闪过痛楚:“那您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走入你设下的陷阱?”陈景润接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工作台的桌面,“因为有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多宝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间他再熟悉不过的工坊,此刻却处处透着诡异。那些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工具与模型,似乎都可能暗藏致命机关。他注意到师父站立的位置极其巧妙,正好处于几个视觉死角的交汇处。
“师父,辽军围城时的那封密信,笔迹与您完全相同。”多宝单刀直入,“朝中通敌网络的幕后主使,就是您,对吗?”
陈景润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多宝,你可知道何为‘制衡’?”
多宝蹙眉:“请师父明示。”
“大宋立国百六十年,北有辽、金虎视,西有夏人觊觎,内有党争不休。看似繁华似锦,实则危如累卵。”陈景润声音平静,仿佛在讲述与己无关的事,“有些事,明面上不能做,却必须有人去做。”
多宝不敢置信地摇头:“所以通敌叛国,就是师父所说的‘必须做的事’?”
陈景润终于露出一丝苦笑:“若通敌可保江山社稷暂时安稳,你会如何选择?”
多宝坚定回应:“师父,您曾教导我,工匠之道,首重根基正直。榫歪一寸,梁倾丈尺。国若通敌,与自毁长城何异?”
“好一个榫歪一寸,梁倾丈尺!”陈景润忽然大笑,笑声中满是苍凉,“那为师今日就告诉你,有些梁,早就歪了!”
话音未落,陈景润手指猛地按下工作台上一处不显眼的凸起。
机括声轻响,多宝本能地侧身闪避。一支短弩擦着他的衣袖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梁柱。
“师父!”多宝又惊又怒,他万没想到陈景润真的会对他下杀手。
陈景润面色复杂:“多宝,你若现在离开,我可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多宝站稳身形,眼中泪光闪烁:“师父,您教我要如榫卯般正直,可您自己,为何先弯折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陈景润,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被决然取代:“有些选择,由不得你我。”
就在这时,工坊大门被猛地撞开,赵泓带兵闯入,剑尖直指陈景润:“陈公,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陈景润面对重重包围,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赵提刑,你总是来得这么及时。”
赵泓不理会他的嘲讽,剑尖微颤:“放下机关控制器,束手就擒。”
陈景润缓缓举起双手,目光却始终盯着多宝:“好徒儿,你打算如何处置为师?”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多宝身上。赵泓虽剑指陈景润,却看向多宝,将最终抉择权交予他手中。
多宝闭目,深吸一口气。往昔恩情与家国大义在胸中激烈交锋。他想起幼时生病,陈景润彻夜不眠守在床前;想起学习技艺时,陈景润手把手教导;也想起城破之时,那些无辜死难的百姓...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师父,对不住了。”
多宝伸手,触动了工坊墙壁上一处极隐蔽的机关。这是他当年亲手设计安装的防盗系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在自己恩师身上。
机括声连环响起,数道铁栏从天而降,将陈景润困在当中。几乎同时,陈景润脚下的地板突然翻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陈景润反应极快,在坠落前抓住边缘,悬在半空。他仰头看着多宝,眼中没有怨恨,反而有一丝欣慰:“很好,你终于...能出师了。”
多宝快步上前,伸手欲拉陈景润上来。
赵泓急呼:“小心有诈!”
话音未落,陈景润突然从袖中甩出三枚银针,直射多宝面门。多宝急忙闪避,再回神时,陈景润已借力翻回地面,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
“师父,您还要执迷不悟吗?”多宝痛心道。
陈景润苦笑:“事已至此,回头无岸。”
赵泓挥手,士兵们一拥而上。陈景润武艺之高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短刃翻飞间,竟无人能近其身。
多宝见状,心知不能再犹豫。他转动另一处机关,一张特制的大网从天而降,将陈景润罩在其中。网上缀满铜铃,稍一动弹便叮当作响。
陈景润终于不再反抗,任由士兵上前缚住双手。
在被带走前,他回头看了多宝一眼,哀叹道:“星图非唯一,西夏……亦有‘备份’……”
多宝浑身一震:“什么备份?师父,你说清楚!”
陈景润却闭口不言,任由士兵押解离去。
将作监工坊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多宝与赵泓二人。
多宝颓然坐在地上,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眼中泪水终于滑落。赵泓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赵泓问。
多宝摇头,神色茫然:“我不知道...星图,备份...师父近年来确实在研究天文仪器,但从未提过什么星图。”
赵泓沉吟道:“陈公行事缜密,此言必有其深意。我们要尽快查清他话中含义。”
多宝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陈景润常使用的工作台。他仔细检查台面,终于在右下角发现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这里有暗格。”多宝边说边按压缝隙边缘,一个小抽屉悄无声息地滑出。
抽屉内只有一卷图纸和一本笔记。多宝展开图纸,上面绘制着一幅精细的星象图,标注着各种难解的符号和日期。
赵泓凑近细看,蹙眉道:“这似乎是...某种导航图?”
多宝翻开笔记,里面记录着各种观测数据和计算公式。在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北辰易位,紫微暗弱,星路已通,唯待东风。”
“星路...”多宝喃喃道,“师父曾说,观星可知天下大势。他莫非在用星象隐喻什么?”
赵泓忽然道:“你还记得我们截获的辽国密信中,多次提到‘星坠之地’吗?”
多宝眼中一亮:“难道‘星图’指的是辽国的某种计划?而‘备份’在西夏?”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若真如此,意味着辽国的阴谋不止一路,即便挫败了汴京的通敌网络,西夏方向仍可能有变。
次日清晨,多宝与赵泓入宫面圣。
垂拱殿内,年轻的天子面色凝重地听着赵泓的禀报。当听到陈景润最后的那句话时,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
“星图?备份?”天子来回踱步,显然心绪不宁,“二位爱卿可知,先帝在位时,曾有一项绝密计划,代号即为‘星图’。”
多宝与赵泓交换了一个眼神,静待天子继续。
“那是元丰年间,为应对北疆威胁,先帝命人绘制了一套特殊的星象导航图,可用于在荒漠、草原中确定方位。”天子解释道,“凭借此图,我军可在不熟悉的地形中准确行军,而出使外邦的使者也可寻得隐秘路径。”
赵泓恍然:“所以这星图实为军事机密!”
天子点头:“正是。然而元佑年间,存放星图的秘阁意外失火,原图尽毁,所有人都以为这份星图已不复存在。”
多宝接口:“但事实上,星图另有备份?”
“先帝多疑,必会留有后手。”天子叹息,“只是这备份在何处,连朕也不知。若真如陈景润所说,西夏亦有备份,那事情就严重了。”
多宝沉思片刻,忽然道:“陛下,草民有一猜测。师父晚年痴迷于天文仪器制造,或许...他并非单纯为了研究星象。”
天子挑眉:“多宝先生的意思是?”
“将作监近年来研制的新型浑天仪、水运仪象台,都可精确模拟天体运行。”多宝越说越激动,“若有原始数据,凭借这些仪器,完全能够反推出星图!”
赵泓立即明白过来:“所以陈景润可能早已复现了星图,并且将副本交给了西夏?”
天子面色大变:“若真如此,大宋的边防形同虚设!辽夏联军可凭星图长驱直入!”
多宝跪地请命:“陛下,请准草民调查此事。师父的笔记和图纸尚在将作监,或许能找到线索。”
天子沉吟片刻,准奏:“朕命你全权负责,务必查明星图下落。赵泓,你从旁协助,必要时可调动皇城司人手。”
二人领命退出垂拱殿。
回到将作监,多宝立即投入对陈景润遗留下来的笔记和图纸的研究。
他日夜不离工坊,饿了就啃几口冷馒头,困了便伏案小憩。赵泓则调动人手,暗中监视与陈景润有过接触的西夏商人。
第三日深夜,多宝终于有了突破。
“赵兄,你看这里!”多宝指着笔记中的一页,“这些看似无关的观测数据,实际上是一种密码。”
赵泓凑近细看:“如何破解?”
多宝铺开一张白纸,边写边解释:“师父曾教我一种加密方法,用二十八宿对应不同的数字。将这些观测数据转换为星宿代号,再对应到《千字文》的排序...”
随着多宝的推演,白纸上逐渐显现出一段文字:“星图三分,汴梁、兴庆、大同各藏其一,三图合一,方见真道。”
赵泓倒吸一口凉气:“汴梁、兴庆、大同...分别是宋、夏、辽的京城!星图被分成了三部分?”
多宝面色凝重:“更可怕的是,这三份分图必须合一才能显现完整的星图。这意味着...”
“意味着三国中任何两国联手,都能得到完整的星图!”赵泓接口,“好一个制衡之术!”
多宝继续破译,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还有更详细的...汴梁分图藏于...藏于...”
忽然,工坊外传来一声异响。赵泓警觉地吹灭蜡烛,拔剑护在多宝身前。
黑暗中,只听机括声连响,数支弩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入墙壁。
“有刺客!”赵泓低喝,拉着多宝蹲下躲避。
多宝却死死护住桌上的笔记和图纸:“他们要抢夺师父的研究成果!”
窗外人影晃动,至少有十余人将工坊团团围住。赵泓吹响警哨,很快,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和呼喊。
刺客见形势不利,迅速撤退。待赵泓的部下赶到时,只抓到两个服毒自尽的死士。
“是‘影阁’的人。”赵泓检查死者后断定,“他们果然一直在监视我们。”
多宝却面色苍白地指着桌面:“赵兄,笔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
赵泓急忙查看,果然,记载着星图藏匿地点的最后一页不翼而飞。
接下来的几日,多宝与赵泓几乎翻遍了整个将作监,却始终找不到那页失踪的笔记。
“或许是被刺客夺走了。”赵泓推测。
多宝却摇头:“不对。那页笔记的撕痕很旧,应该是在我们拿到笔记前就已经被撕下。我怀疑...是师父自己撕掉的。”
赵泓蹙眉:“陈公为何要这么做?”
多宝沉吟:“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正在二人苦思冥想之际,一名侍卫送来一个木盒:“大人,这是在陈府书房暗格中发现的。”
多宝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封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多宝亲启”。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陈景润的笔迹。
赵泓示意侍卫退下,工坊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多宝颤抖着手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信的内容不长,他却看了很久,脸色变幻不定。
“师父说了什么?”赵泓问。
多宝将信递给他,声音沙哑:“你自己看吧。”
赵泓接过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多宝吾徒: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想必已发现星图之秘。为师一生,自负才智,欲以权谋保社稷,却忘了初心。星图三分,确是为师所为,意在制衡三国,免动干戈。然权术如虎,骑之难下。
汴梁分图,藏于你最初的作品之中。记住,最显眼处,往往最安全。
西夏之图,在兴庆府承天寺。辽国之图,藏于大同华严寺。三图合一,可见通往极北之秘道,那里有比为师的罪孽更黑暗之物。
为师已无回头路,唯望你莫步后尘。榫卯正直,不仅是匠道,更是为人之本。珍重。师景润绝笔。”
赵泓看完信,长叹一声:“原来陈公早就...”
多宝眼中含泪:“师父他...始终还是那个教我正直为人的师父。”
赵泓轻轻拍了拍多宝的肩膀:“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多宝深吸一口气,指向工坊角落一座半人高的水钟:“那是我入将作监后独立完成的第一件作品。如果师父说藏在我最初的作品中...”
二人走到水钟前。这座水钟造型精巧,通过水滴计量时间,还能显示节气变化。多宝仔细检查水钟的每一个部件,最终在代表“冬至”的刻度下发现了一个极隐蔽的机关。
轻轻按下,水钟基座悄然滑开,露出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着一个铜筒,筒内正是那份遗失的星图分图。
星图分图在灯下展开,上面绘制着精细的星辰位置和地形标注,各种符号密密麻麻,若非精通天文地理,根本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这份分图单独看,似乎并无大用。”赵泓观察后说道。
多宝点头:“师父信中说,三图合一才能显现完整星图。而且...他还提到了极北秘道和‘更黑暗之物’。”
赵泓沉思:“你认为陈公指的是什么?”
多宝摇头:“我不知道。但师父用如此严重的措辞,必定非同小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名侍卫慌张进来:“大人,不好了!陈公在押解途中被劫走了!”
赵泓和多宝同时色变。
“怎么回事?”赵泓厉声问。
侍卫回禀:“押解队伍行至陈桥驿时,突遇一伙蒙面人袭击。他们武艺高强,手段狠辣,兄弟们死伤惨重,陈公被他们带走了。”
多宝急问:“可看清那些人的来历?”
侍卫犹豫道:“他们...他们用的兵器像是西夏的制式。”
多宝与赵泓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不祥预感。
“西夏人劫走师父,是为了星图分图。”多宝断定。
赵泓点头:“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找到了汴梁分图。”
多宝面色凝重:“更麻烦的是,师父信中说西夏分图在兴庆府承天寺。若西夏人已经得到师父,很可能逼他说出这个地点。”
赵泓立即下令:“传我命令,全城戒严,严密排查所有西夏商人!同时派人快马加鞭通知陕西各路,加强边境巡逻!”
侍卫领命而去。
多宝忧心忡忡:“赵兄,若西夏真的得到了完整星图...”
赵泓握住多宝的肩膀,坚定地说:“那就让他们永远无法三图合一。”
当夜,多宝与赵泓秘密入宫,将星图分图呈给天子,并禀明了陈景润被劫一事。
天子震怒,当即下令加强边防,同时派遣密探前往西夏和辽国,探查另外两份星图的下落。
走出皇宫时,已是深夜。汴京城内灯火阑珊,与往日的繁华大相径庭。战争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新的危机又已来临。
多宝与赵泓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各怀心事。
“多宝,”赵泓忽然开口,“若有必要前往西夏,你...”
“我自然同去。”多宝毫不犹豫,“不仅为了星图,也为了师父。”
赵泓点头:“我料到你必会如此选择。只是此行凶险,你要有心理准备。”
多宝轻笑:“再凶险,能比守城之时更甚吗?”
正说话间,前方暗巷中忽然转出一个人影。二人立即警觉,手按兵器。
那人走到灯光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多宝熟悉的面容——正是陈景润府上的老仆陈安。
“安叔?”多宝惊讶,“你怎么...”
陈安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小公子,老奴有要事相告。”
多宝急忙上前:“可是关于师父?”
陈安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老爷被押走前交给老奴的,说若他遭遇不测,务必转交小公子。”
多宝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奇特的钥匙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寥寥数字:“星图非福,速毁之。极北之物,永不可现世。”
赵泓蹙眉:“陈公这是何意?”
陈安低声道:“老爷还让老奴转告小公子:他一生最大错误,非通敌,而是妄图以凡人之力,驾驭非人之物。”
多宝与赵泓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陈安继续道:“老爷说,星图所指引的极北秘道,通往一个...一个不应存在于世的地方。那里藏着前朝遗留的恐怖之物,若现世,必将引来滔天大祸。”
多宝震惊:“前朝遗留的恐怖之物?”
陈安摇头:“老爷未明言,只说那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安面色一变:“老奴该走了。小公子保重!”
说完,他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多宝握着那把奇特的钥匙,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师父的警告、星图的秘密、极北的恐怖之物...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远超他们想象的巨大阴谋。
回到将作监,多宝对着那把钥匙苦思冥想。钥匙造型奇特,非金非铁,上面刻着精细的云纹,柄端有一个不明显的凹槽。
“这钥匙是开启何物的?”赵泓问。
多宝摇头:“我从未见过这种形制的钥匙。但师父特意留下它,必有深意。”
赵泓仔细观察钥匙:“这凹槽...似乎可以放入什么东西。”
多宝闻言,拿起钥匙对着灯光细看。忽然,他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星图分图,在图纸边缘找到了一处极隐蔽的夹层。轻轻撕开,一枚小巧的玉片滑落出来。
多宝将玉片放入钥匙柄端的凹槽,严丝合缝。
“果然是一体的!”赵泓惊叹。
就在这时,钥匙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表面的云纹竟开始流动变化,最终组成了两个篆字:“观星”。
多宝恍然大悟:“是观星台!师父要我们去观星台!”
汴京观星台位于城东南,是当朝观测天象、制定历法的重要场所。陈景润作为将作监少监,曾多次主持观星台的修缮工作。
多宝与赵泓当即决定连夜前往观星台。
观星台高约十五丈,台体为砖石结构,有阶梯盘旋而上。台上陈列着浑仪、简仪、仰仪等天文仪器,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多宝手持钥匙,不知该如何使用。赵泓则在台上四处查看,寻找可能的钥匙孔。
“多宝,你看这里。”赵泓指向浑仪的基座。
多宝走近,发现基座上有一处不显眼的云纹雕刻,与钥匙上的纹路极为相似。他尝试将钥匙放入,果然严丝合缝。
轻轻转动钥匙,浑仪内部传来机括运转的声响。随即,基座侧面滑开一个小门,门内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
多宝取出笔记,借着月光翻阅。越看越是心惊,脸色逐渐苍白。
“上面写了什么?”赵泓关切地问。
多宝合上笔记,声音颤抖:“师父...师父他发现的,是前朝秘藏的‘天火’配方。”
“天火?”
多宝沉重地点头:“一种威力远胜寻常火药的武器,配方源自唐代炼丹术士,因太过危险而被封印。师父在整理前朝档案时偶然发现,却因恐惧而不敢上报。”
赵泓恍然:“所以他才说那是‘不应存在于世的力量’?”
“正是。”多宝道,“师父将配方分抄三份,与星图一同藏在三处。唯有三图合一,才能找到配方藏匿之地。”
赵泓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星图不仅关系边防安危,更关系这种恐怖武器的下落!”
多宝仰望星空,眼中满是忧虑:“现在师父落入西夏人之手,若他们逼问出这个秘密...”
二人沉默良久,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远超他们的想象。
赵泓终于开口:“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在西夏人得手前,找到另外两份星图。”
多宝点头,将笔记小心收好:“师父留下这把钥匙,就是希望我们能阻止这场灾祸。”
夜色深沉,观星台上的仪器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命运的指针,指向不可知的未来。
多宝与赵泓并肩而立,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在那里,不仅有着大宋的边境安危,更有着可能改变天下格局的可怕秘密。
师门之情、家国之义、天下安危,此刻都系于他们肩上。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