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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元丰三年,东京汴梁的夜,被司天监水运仪象台内传出的金属哀鸣撕碎。

赵泓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青铜阴影破空而来,多宝道人呆立在那片阴影之下,仰头望着失控横扫的铜臂,仿佛凝视某种宿命。赵泓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一步行动,猛地将多宝推开。

“咔嚓——”

那是铁齿铰链贯穿血肉与骨骼的声音。赵泓整个人被钉在星盘之上,肩胛处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精密的鎏金星盘上,沿着刻痕蜿蜒流淌,将檀香木制的星图染成暗红。

多宝被推得踉跄数步,回头时瞳孔骤缩。他看见赵泓被钉在那里,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别动!”多宝嘶喊着,声音因惊恐而变调。他看清了那致命的机括结构——铁齿铰链一旦贯入人体,稍有移动便会触发更深层的机关,将受困者彻底撕碎。

多宝扑到赵泓身边,双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卡死的齿轮。锋利的青铜边缘瞬间割破他的手掌,鲜血顺着齿轮纹路流淌,滴落在星盘上,与赵泓的血混在一起。

“你……”赵泓咬着牙,冷汗从额头滚落,“快走……这地方要完全失控了……”

多宝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扳动齿轮。他的血渗入机关缝隙,竟意外地起到了润滑作用。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齿轮微微转动了一分,贯穿赵泓肩胛的铁齿铰链随之松动些许。

“有……有用!”多宝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更加用力地扳动齿轮,任锋锐边缘深切入骨。

赵泓强忍剧痛,观察四周。水运仪象台内部已完全变成了嗜血牢笼。巨大的青铜齿轮如失控的星辰运转,咬合声沉闷如雷霆。原本精密优美的机械森林此刻处处暗藏杀机,不时有铜臂横扫而过,带起阵阵劲风。

“左转三指宽度,”赵泓声音虚弱却清晰,“然后向右回半指。”

多宝依言而行,果然,铰链又松动了几分。赵泓得以稍稍调整姿势,虽然剧痛依旧,但至少避开了要害。

“这机关……是故意被触发的。”赵泓喘息着说,目光扫过四周运转的齿轮,“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离开。”

多宝没有抬头,双手仍在流血,却稳稳地控制着齿轮:“我知道。从我们踏入司天监那一刻,就有人盯着我们。”

“为何不早说?”

“说了,你还会来吗?”多宝苦笑,突然猛力一扳,“好了!”

铁齿铰链应声而退,赵泓身体一软,多宝急忙用受伤的手扶住他。两人踉跄着躲到一处相对安全的青铜柱后。

赵泓撕下衣摆,迅速包扎肩上的伤口,也多宝简单包扎了双手。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悸。

“你的血……”赵泓忽然注意到星盘上的变化,“看。”

两人的血在星盘上混合,沿着刻痕流动,竟自发地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图案。原本黯淡的星图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那些星光沿着血液流经的轨迹汇聚,最终指向仪象台的核心部位。

“阴阳星位,紫微太微……”多宝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赵泓警惕地看着四周仍在运转的杀阵,任何一刻都可能有新的机关被触发。

多宝指向星盘:“我们的血,触发了某种机制。这水运仪象台不单是观测天象的仪器,更是一个巨大的锁。”

“锁?锁着什么?”

“锁着‘真相’。”多宝扶着赵泓,小心翼翼地避开一道横扫而过的铜臂,“去核心,那里应该有答案。”

两人在巨大的齿轮与传动装置间穿行,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赵泓因失血而面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不时提醒多宝避开暗藏的机关。

“左转,踩那块青石板!”

“低头!”

“跳过去,快!”

多宝惊讶于赵泓在如此状态下仍能准确判断机关轨迹,但此刻不是询问的时候。

终于,他们抵达了水运仪象台的核心区域。这里相对开阔,中央有一个凸起的平台,上面刻着精细的星图,四周八根铜柱静静矗立,柱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符号。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赵泓靠在其中一根铜柱上,喘息着,“至少暂时是。”

多宝却皱眉环顾四周:“不对,太安静了。”

的确,与外面震耳欲聋的齿轮运转声相比,这里安静得诡异,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噪音隔绝在外。

赵泓顺着多宝的目光看去,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强打精神,仔细打量起周围的铜柱。这些铜柱按照某种规律排列,柱身上的文字并非汉字,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符号。

“这些是……星辰古语。”多宝轻声道,伸手触摸铜柱上的文字,“传说中,司天监的创始者们使用一种源自星辰的语言记录最机密的知识。”

“你能读懂?”赵泓问。

多宝摇头:“只能读懂少许。这一根说的是‘天地为局,星辰为子’,那一根是‘阴阳合和,万象更新’。”他绕着铜柱缓缓行走,突然停下脚步,“这一根不同。”

赵泓走到他身边,看向那根铜柱。与其他铜柱相比,这根铜柱上的符号更加复杂,且在柱身中央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形状似手掌。

“需要验证。”多宝低语,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在了凹陷处。

刹那间,铜柱发出低沉嗡鸣,柱身上的符号逐一亮起,发出幽蓝光芒。与此同时,中央平台缓缓裂开,一个暗格从中升起。

暗格中空无一物,只余一张残破的羊皮纸。

多宝小心地取出羊皮纸,展开。赵泓凑近观看,只见纸上写着十六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阴阳星位,紫微太微,双星之血,方启天扉。”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困惑。

“阴阳星位,紫微太微……”赵泓重复着这句话,“这指的是什么?”

多宝的眉头紧锁:“紫微和太微,是星宿名。紫微星,乃帝星,象征天子;太微星,乃辅星,象征朝臣。但这里的‘阴阳星位’……”他忽然停顿,目光落在赵泓肩上的伤口,又看向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双星之血……”赵泓也明白了什么,“难道指的是我们两人的血?”

话音刚落,整个核心区域突然震动起来。八根铜柱同时发出光芒,在空中交织成一幅立体的星图。那星图缓缓旋转,中央有两个光点格外明亮——一金一银,彼此环绕运转。

“紫微与太微……”多宝仰头看着星图,喃喃道,“我们触发了某种机制。”

星图中的金银双星越来越亮,光芒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突然,两道光线从双星位置射出,一道照在赵泓身上,一道照在多宝身上。

赵泓感到肩上的伤口一阵灼热,原本已经凝固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流动。他看向多宝,发现多宝的双手也在发光,血迹在光芒中变得晶莹剔透。

“阴阳相合,双星归位。”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既非赵泓,也非多宝。

“谁?”赵泓警惕地环顾四周,手已按在腰间的短刃上。

多宝却显得异常平静:“是守阵灵。这座水运仪象台有自己的灵魂。”

随着他的话语,星图前的空气开始扭曲,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位身着古老官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慈祥却又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百年过去了,终于有人触发了星图。”老者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老夫张思训,司天监首任监正,亦是这水运仪象台的创造者之一。”

“张思训?”赵泓震惊,“那是百年前的人物!”

老者微笑:“肉身早已腐朽,唯留一缕神魂守护此地秘密。你们既已触发星图,便是有缘之人。且告诉老夫,当今是何年月?大宋天子为谁?”

多宝恭敬回答:“如今是大宋元丰三年,天子为神宗皇帝。”

“元丰……神宗……”老者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么,辽国还在北方虎视眈眈吗?西夏可还安宁?”

赵泓答道:“辽国依旧,西夏近来频频犯边。”

老者长叹一声:“如此说来,危机仍未解除。”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你们可知道,这水运仪象台的真正用途?”

“不是用来观测天象,编制历法的吗?”多宝问。

“观测天象只是表象。”老者摇头,“它的真正目的,是预警和防御。”

“预警什么?防御什么?”赵泓追问。

老者抬头望向虚空中的星图,金银双星仍在缓缓旋转:“预警星辰之变,防御来自星空之外的威胁。”

多宝倒吸一口凉气:“星空之外的威胁?”

“正是。”老者的神情变得凝重,“大宋开国之初,司天监便发现星辰轨迹有异。有些‘星辰’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某种存在的造物。它们游弋于星空,监视着我们的世界。”

赵泓感到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与我们有何关系?与‘双星之血’有何关系?”

老者的目光落在赵泓和多宝身上:“因为你们,就是预言中的‘双星’。”

空间中一片寂静,只有星图运转的微弱嗡鸣。

多宝率先打破沉默:“何为‘双星’?”

“紫微与太微,一阴一阳,一主一辅,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老者解释道,“紫微星,承载天命,掌社稷之重;太微星,通晓玄机,解万象之谜。二者之血相融,可启‘天扉’。”

“天扉又是什么?”赵泓问。

“是一扇门。”老者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一扇通往真相的门。但切记,门后的真相,或许比谎言更加可怕。”

星图的光芒逐渐暗淡,老者的身影也越来越透明。

“时间不多了,听好最后的提示。”老者的声音变得急促,“寻找‘浑天计划’的真相,找到‘星髓’,在下一个甲子星辰移位之前。否则,大宋将面临比辽国西夏可怕千百倍的威胁。”

“浑天计划?星髓?”多宝急切地问,“去哪里寻找?”

老者的身影已几乎完全消失,只余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去杭州……找沈括……他持有……钥匙……”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影完全消散,星图也暗淡下来,核心区域重归平静。

赵泓和多宝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张思训……沈括……”多宝喃喃道,“这两位可是当世最杰出的天文大家。”

赵泓皱眉:“但张思训已去世百年,而沈括……我听说他早已致仕归隐,居于杭州。”

多宝点头:“看来,我们必须前往杭州一趟了。”他小心地收好那张羊皮纸,“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赵泓刚要回答,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异响——那不是机械运转的声音,而是人的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赵泓低声道,示意多宝躲到铜柱后的阴影中。

不多时,一队身着黑衣的人马闯入核心区域。他们行动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面上罩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搜!”面具男子下令,声音冰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衣人们迅速散开,在核心区域展开搜索。

赵泓和多宝屏住呼吸,藏在阴影中。赵泓的手紧握短刃,多宝则悄悄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夹在指间。

“监正,这里发现血迹!”一名黑衣人报告。

面具男子——监正——走过去,蹲下身查看血迹:“新鲜的。他们受伤了,走不远。”

另一名黑衣人走到中央平台前,发现了暗格:“监正,暗格已开启,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监正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找到他们,夺回羊皮纸。”

黑衣人们更加仔细地搜索起来,有一人正朝着赵泓和多宝藏身的铜柱走来。

赵泓与多宝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水运仪象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整个结构都在崩溃。

“怎么回事?”监正厉声问。

“不清楚!似乎是核心机构过热,整个系统正在崩溃!”一名黑衣人惊慌地回答。

“撤!”监正当机立断。

黑衣人们迅速集结,准备撤离。监正却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核心区域,最后定格在赵泓和多宝藏身的铜柱上。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监正的声音在震动中依然清晰,“逃得过今日,逃不过明日。‘浑天’的秘密,不是你们能够触及的。”

说完,他转身率领黑衣人迅速撤离。

震动越来越强烈,头顶已有碎石落下。

“我们也得赶紧离开。”赵泓拉着多宝,从藏身处走出。

多宝却挣脱他的手,快步走到中央平台前,在暗格附近摸索着什么。

“多宝!没时间了!”赵泓急切地催促。

“找到了!”多宝按下平台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凸起,平台侧面突然打开一扇暗门,露出向下的阶梯,“快!”

两人先后钻入暗门,沿着狭窄的阶梯向下行走。暗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上方传来的轰鸣与震动。

阶梯蜿蜒向下,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玉石,提供微弱的光亮。空气潮湿而陈旧,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门?”赵泓问。

多宝微微一笑:“张思训大师给我的提示。”

“张思训?他什么时候……”

“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星图。”多宝解释,“在他消失前,星图的最后变化指向了这个位置。我猜想必有玄机。”

赵泓若有所思地点头,对多宝的观察力和智慧有了新的认识。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向下延伸。赵泓因失血而越来越虚弱,脚步开始踉跄。

多宝扶住他:“坚持住,应该快到出口了。”

果然,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亮光。两人加快脚步,走出阶梯,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地下河道旁,一艘简易的小船系在岸边。

“看来张大师为我们准备得很周全。”多宝解开缆绳,扶赵泓上船,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

小船顺流而下,将水运仪象台的轰鸣远远抛在身后。

赵泓靠在船头,望着黑暗的前方,思绪万千。今日的经历太过离奇,远超他的理解范围。星辰的威胁,百年前的预言,双星的命运……这一切听起来如同神话,但他肩上的剧痛和眼前真实的多宝,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多宝,”赵泓突然开口,“你为何卷入这件事?”

多宝正在检查赵泓的伤势,闻言动作微微一滞:“为何这么问?”

“你明明可以避开这一切。”赵泓转头看向多宝,“在仪象台失控前,你就察觉到了异常,不是吗?”

多宝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因为这是我师父的遗愿。”

“你师父?”

“是的,我师父,陈抟老祖。”

赵泓震惊:“陈抟老祖?那位传说中的睡仙?他不是早已仙逝了吗?”

“师父仙逝前,将一项重任交托给我。”多宝的眼神变得悠远,“他要我守护大宋的星辰命脉,在‘双星’汇聚之时,助其一臂之力。”

“所以你早就知道……关于‘双星’的预言?”

多宝摇头:“只知道片段。师父从未告诉我全部,他说天机不可泄露,只让我在适当时机做出适当的选择。”

赵泓凝视着多宝:“在仪象台,你为何舍命救我?你双手几乎被齿轮割断。”

多宝微微一笑:“因为那一刻,我明白了——你就是紫微,我就是太微。双星相依,缺一不可。”

小船在黑暗中静静前行,水声潺潺,如同命运的私语。

赵泓望向看不见的远方,轻声道:“那么,我们就去杭州,找沈括,找出这一切的真相。”

一个月后,杭州城外。

时值初夏,西湖畔杨柳依依,荷香阵阵。这本应是游人如织的季节,但城外的官道上却行人稀少,气氛异常。

赵泓与多宝风尘仆仆地站在路旁茶摊前,望着不远处紧闭的杭州城门,眉头紧锁。

“城门紧闭,这不太对劲。”赵泓低声道。他肩上的伤已大致愈合,但动作间仍会隐隐作痛。

多宝观察着城楼上的守军:“守卫比平时多了数倍,而且……你看那些旗帜。”

赵泓顺着多宝所指的方向看去,城楼上除了杭州府的旗帜外,还有几面特殊的旌旗——黑底金纹,上绣北斗七星图案。

“司天监的旗?”赵泓认出了那图案,“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有人比我们抢先一步。”多宝面色凝重,“司天监的人马驻守杭州,绝不寻常。”

茶摊老板端着两碗茶水上桌,听到他们的对话,压低声音道:“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杭州城已封闭三日了,只许进,不许出。”

“为何封城?”赵泓问。

老板四下张望,声音更低了:“听说是在搜捕钦犯。三日前,司天监的大队人马突然抵达,接管了城防,说是要抓什么……‘妖言惑众’的星象师。”

多宝与赵泓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知那星象师叫什么名字?”多宝问。

老板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个老头子,原本住在孤山那边的。”

多宝手中的茶碗微微一颤:“孤山……沈括大人就隐居在孤山。”

赵泓心领神会,取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多谢老板。”

两人离开茶摊,绕到一处僻静的树林中,远望着杭州城墙。

“司天监在搜捕沈括。”赵泓断言,“他们一定也知道了羊皮纸的秘密,想阻止我们找到沈括。”

多宝点头:“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沈大人。”

“但如何进城?城墙守卫森严,翻墙而入风险太大。”

多宝微微一笑:“我知道一条密道。”

黄昏时分,多宝带着赵泓来到西湖边一处荒废的宅院。院中杂草丛生,显然已久无人居。

“这里是师父昔年在杭州的旧居。”多宝领着赵泓走进宅内,来到后院一口枯井前,“井下有一条暗道,可直通城内慈云岭下。”

赵泓探头望向井底,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你确定这井还能用?”他怀疑地问。

多宝已找来绳索,固定在井口的石栏上:“师父生前常通过此道出入杭州城,避人耳目。他仙逝后,应无人知晓此密道。”

两人先后沿绳而下。井底果然有一处横向的洞口,刚好容一人弯腰通过。多宝取出火折子点燃,在前引路。

暗道内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向上的石阶。登上石阶顶端,是一扇木门。多宝在门上有节奏地敲击数下,木门应声而开。

门外是一间简陋的居室,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油灯,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如何知道暗号?”老者问,声音苍老却有力。

多宝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晚辈多宝,陈抟老祖门下弟子。这位是赵泓将军。特来杭州拜会沈括沈大人,有要事相商。”

老者仔细打量多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真是陈抟老祖的弟子?有何凭证?”

多宝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此乃师父信物。”

老者接过玉佩,在灯下仔细观看。玉佩呈圆形,上刻北斗七星图案,与司天监的旗帜相似,但七星排列略有不同。

“确是老祖信物。”老者态度顿时恭敬许多,将玉佩归还多宝,“老朽姓林,是沈大人府上的管家。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沈大人处境危险。”

“司天监的人在搜捕沈大人?”赵泓问。

林管家点头:“三日前,司天监监正穆长风亲率人马抵达杭州,已搜查了沈大人在孤山的居所。幸得大人早有预感,提前转移到这处隐秘宅院。”

“穆长风……”多宝沉吟,“我听说过此人,精于星象,但心术不正,擅长阿谀奉承,深得官家信任。”

“正是此人。”林管家叹道,“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沈大人持有‘浑天计划’的密卷,誓要夺之而后快。”

赵泓与多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请林管家引见,我们有要事必须面见沈大人。”多宝恳切道。

林管家犹豫片刻,最终点头:“随我来。”

他带领二人穿过几间屋子,来到一处书房。推开书架,后面竟又是一条暗道。这般曲折的设计,足见沈括处境之危险。

暗道尽头是一间密室,室内烛火通明,四壁皆是书架,堆满了书卷和图纸。一位清瘦的老者正伏案疾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赵泓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科学巨匠。沈括年约六旬,面容清癯,双目却炯炯有神,透着睿智的光芒。

“林叔,这二位是?”沈括起身,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赵泓和多宝。

林管家上前低语几句,沈括的表情从警惕转为惊讶,再转为凝重。

“陈抟老祖的弟子……”沈括走近多宝,仔细端详,“老夫与尊师曾有一面之缘,受益良多。不知老祖近来可好?”

多宝黯然:“师父已于五年前仙逝。”

沈括长叹一声:“哲人其萎,山河同悲。”他将目光转向赵泓,“这位将军是?”

“晚辈赵泓,曾任泾原路经略使麾下指挥使。”赵泓行礼。

沈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赵泓……可是在好水川之战中独守孤城三日,力阻西夏军的那位赵将军?”

“正是在下。”

沈括肃然起敬:“赵将军忠勇,老夫久仰。”他示意二人坐下,“二位冒险前来,所为何事?”

多宝从怀中取出那张羊皮纸,小心展开:“沈大人可识得此物?”

沈括一见羊皮纸,面色顿变:“这是……张思训大师的手迹!你们从何处得来?”

“水运仪象台。”赵泓答道,“一月前,我们在那里触发了杀阵,险些丧命,但也因此发现了这个暗格和这张羊皮纸。”

多宝接着将他们在水运仪象台的经历详细道来,包括张思训神魂的出现以及他的警告。

沈括听得面色凝重,不时抚须沉思。待多宝讲完,他长叹一声:“果然如此……该来的,终究会来。”

“沈大人知道‘浑天计划’和‘星髓’?”赵泓问。

沈括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卷泛黄的书册。他将书册铺在桌上,赵泓和多宝凑前观看,只见上面绘着精细的星图和各种奇异的机械设计。

“这就是‘浑天计划’的部分图纸。”沈括指着图纸上的一个装置,“而这就是‘星髓’。”

图纸上绘着一个球状物体,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内部结构复杂精妙,似是由无数齿轮和晶石组成。

“这是什么?”多宝好奇地问。

“一种能够感应星辰之力的装置。”沈括解释,“根据张思训大师的理论,某些星辰会散发出特殊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被‘星髓’捕捉并转化为动力。”

赵泓皱眉:“动力?用于何种机械?”

沈括指向另一张图纸:“用于这个。”

这张图纸上绘着一座巨大的塔楼,塔顶装有类似“星髓”的装置,塔身则有复杂的管道和机械结构。

“观星塔?”多宝认出这建筑,“但这与现有的观星塔不同。”

“这是特殊的观星塔,名为‘浑天塔’。”沈括道,“它不仅能观测星辰,还能……与星辰沟通。”

密室中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与星辰沟通?”赵泓难以置信,“沈大人是说……星辰是活物?”

沈括摇头:“非也。但根据张思训大师的研究,某些星辰可能是某种巨大的人工造物,由远古文明或……地外文明建造,用于监视我们的世界。”

多宝倒吸一口凉气:“这与张思训神魂告知我们的相符。”

沈括点头:“张大师毕生研究星辰,晚年得出这一惊人结论。他担心有一天,这些‘监视者’会降临我们的世界,故而制定了‘浑天计划’——一套预警和防御系统。”

“但朝廷为何对此一无所知?”赵泓问,“如此重大的计划,理应上报天子。”

沈括苦笑:“你以为朝廷不知?真宗皇帝时,此计划曾一度得到朝廷支持。但后来因耗资巨大且见效甚微,被归为‘虚妄之说’,停止拨款。加之当时辽国威胁日甚,朝廷无暇他顾,‘浑天计划’遂被搁置。”

他顿了顿,继续道:“直至近年,星辰轨迹出现异常,司天监内部才有人重新关注此计划。但穆长风之流,并非想保护大宋,而是想利用‘浑天’之力谋取私利。”

多宝恍然大悟:“所以他们要抓你,夺取这些图纸。”

“正是。”沈括点头,“穆长风不知从何处得知我持有张思训大师的部分手稿,誓要得之而后快。”

赵泓沉思片刻:“沈大人,张思训大师说您持有‘钥匙’,这是何意?”

沈括微微一笑,从木匣底部取出一件物事。那是一块半透明的晶石,内部似有流光转动,形态与图纸上的“星髓”极为相似,但小了许多。

“这就是‘钥匙’——”沈括道,“一块完整的‘星髓’样本。张思训大师生前所制,共三块,一块用于水运仪象台,一块随他下葬,最后一块交予我保管。”

多宝敬畏地看着那块星髓:“它有何用途?”

“它是启动浑天塔的关键。”沈括解释,“同时,也能指引我们找到其他浑天部件。”

就在这时,林管家突然匆匆进入密室,面色惊慌:“大人,不好了!司天监的人包围了宅院!”

沈括面色一变:“怎么可能?此地极为隐秘!”

突然,密室一角传来一声轻响,一道暗门打开,走出一个人影——正是林管家的儿子,林致远。

“致远!你……”林管家震惊地看着儿子。

林致远面带愧色,不敢直视父亲:“爹,对不起……他们答应给我司天监的职位……”

沈括长叹一声:“养虎为患啊。”

密室外已传来砸门声和呼喊声:“沈括!出来受擒!”

赵泓迅速评估形势:“密室可有其他出口?”

沈括摇头:“此密室只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往宅院,一个通往林叔的房间。”

多宝走到墙边,贴耳倾听:“他们已包围了整个区域,硬闯恐怕不行。”

赵泓目光落在星髓和图纸上:“这些绝不能落入穆长风之手。”

沈括点头:“你们带着星髓和图纸离开,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不可!”多宝反对,“穆长风心狠手辣,绝不会放过您!”

“我已年迈,死不足惜。”沈括淡然道,“但‘浑天’的秘密必须传承下去。”

砸门声越来越响,密室门已开始晃动。

赵泓突然注意到图纸上的一处细节:“沈大人,这浑天塔的位置……就在杭州?”

沈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赵泓的意思:“是的,杭州玉皇山顶,就有一座未完工的浑天塔。”

“塔内可安全?”赵泓问。

“塔下有密室,极为隐秘,应无人知晓。”沈括道。

赵泓迅速做出决定:“多宝,你带沈大人和林管家从密道离开,前往浑天塔。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太危险了!”多宝反对。

赵泓已开始移动室内的家具,构筑简易防御:“我经历过更危险的局面。你们快走,在浑天塔会合。”

多宝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赵泓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沈括快速将星髓和图纸包好,交给多宝:“赵将军,保重。”

赵泓点头:“快走!”

多宝、沈括和林管家迅速从林管家房间的出口撤离。赵泓则搬动书架堵住密室门,为他们的逃离争取时间。

“轰”的一声,密室门被撞开,一群黑衣人涌入。为首的正是司天监监正穆长风,依旧戴着那副青铜面具。

穆长风环顾密室,见只有赵泓一人,冷笑一声:“赵将军,我们又见面了。沈括和多宝在哪里?”

赵泓横刀而立,面色平静:“穆监正,何必赶尽杀绝?”

穆长风迈前一步:“交出羊皮纸和星髓,或可留你全尸。”

赵泓微微一笑:“那就要看穆监正的本事了。”

穆长风眼中寒光一闪,挥手示意:“拿下!”

黑衣人一拥而上。赵泓挥刀迎战,密室中顿时刀光剑影。

尽管肩伤未愈,赵泓的武艺仍远超这些普通侍卫。不多时,已有数人倒地。但黑衣人源源不断涌入,赵泓渐感不支。

穆长风冷眼旁观,突然出手如电,一道银光直射赵泓面门。赵泓急忙闪避,却是虚招。穆长风真正的杀招在左手,一掌击中赵泓胸口。

赵泓倒退数步,撞在书架上,喷出一口鲜血。

穆长风缓步走近:“最后一遍,星髓在何处?”

赵泓擦去嘴角血迹,突然笑道:“你永远找不到。”

穆长风怒极,举掌欲劈。就在这时,整个密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书架倒塌,烛火摇曳。

“怎么回事?”穆长风厉声问。

一名黑衣人匆忙来报:“监正,地动了!”

震动越来越强,屋顶开始落灰。赵泓趁乱滚到一旁,按下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那是多宝临走前告诉他的机关。

墙壁突然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道。赵泓迅速钻入,墙壁在身后合拢,将穆长风的怒吼隔绝在外。

暗道内一片漆黑,赵泓忍着伤痛,摸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亮光。走出暗道,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竹林之中,远处西湖波光粼粼,杭州城灯火阑珊。

赵泓靠在一根竹子上,喘息片刻,确定方向后,朝着玉皇山的方向蹒跚而行。

夜空之中,繁星点点。赵泓抬头望去,忽然觉得那些星辰不再遥远和陌生,而是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

阴阳星位,紫微太微。

双星之血,方启天扉。

预言中的“天扉”之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而他和多宝,又将在这惊天秘密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赵泓望着星空,目光逐渐坚定。

无论前方是何等艰难险阻,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大宋,为了天下,也为了解开缠绕在自己命运中的谜团。

夜色中,一道身影蹒跚却坚定地向着玉皇山方向前进。

浑天塔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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