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冰,瞬间浇灭了云漠县刚刚燃起的些许热气。周扒皮不仅压价,还想直接没收战马,这已经不是商业打压,而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和行政欺压了。
破庙前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百姓们看着那两匹被牵回来的、神骏却无法变现的战马,脸上刚刚浮现的红光又黯淡下去。一种无力感和愤怒在沉默中蔓延。
“大人,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办?”赵虎的声音带着不甘和迷茫,“周扒皮卡死了黑水城的路,咱们的东西卖不出去,急需的粮食、盐巴也进不来,这……这不是要把咱们活活困死吗?”
陈野没立刻回答,他走到那两匹战马旁边,伸手抚摸着它们光滑的脖颈。马儿打了个响鼻,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多好的马啊,却不能变成救命的物资。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忧心忡忡的赵虎,扫过停下手中活计、紧张望过来的苏芽和王老蔫,最后落在那些同样眼巴巴看着他的百姓身上。
突然,他咧嘴笑了,不是那种轻松的笑,而是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痞气和狠劲。
“怎么办?凉拌!”陈野声音提高,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周扒皮以为关了黑水城的门,咱们就得上吊?放他娘的屁!天底下做生意的地方多了去了,非得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几步走到那堆从集市上收集来的、五花八门的物资前,踢了踢几张硝制粗糙的皮子,又拿起一撮苏芽初步处理过的羊毛。
“咱们的东西,在他周扒皮眼里是破烂,是邪物。那是他眼瞎!是他不懂行!”陈野拿起那撮变得干爽些的羊毛,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苏芽,你告诉大家,这羊毛处理过后,比以前怎么样?”
苏芽被突然点名,吓了一跳,但看着陈野鼓励的眼神,她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却清晰地说:“比以前……干净了,没那么油,也没那么硬了……如果,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线做底, 或许……或许能试着织厚一点的布,很保暖的。”
“听见没?”陈野大声道,“咱们的东西,不是不好,是他周扒皮不识货!咱们的羊毛,处理过了,更干净更软和!咱们的皮子,虽然硝制手艺糙点,但皮子本身是好的!咱们的战马,那是实打实的缴获,一等一的好马!”
他话锋一转,开始灌输他的“商业理念”:“做生意,讲究的是什么?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他黑水城卖的都是普通羊毛、普通皮子、驮马!咱们呢?咱们卖的是‘精处理羊毛’、‘云漠特色皮货’、还有‘剿匪战利品,功勋战马’!这叫什么?这叫差异化竞争!”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差异化竞争”这词太新鲜。但“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这八个字,却简单直白地戳中了一些人的心坎。
老王头忍不住开口:“陈大人,理是这么个理……可咱们的东西再好,卖不出去,换不回粮食,也……也白搭啊。”
“谁说卖不出去?”陈野眼睛一瞪,“黑水城不让卖,咱们就换个地方卖!西境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他周扒皮一个官!往北,有北疆军镇,往西,还有别的州县,甚至……还能跟过往的商队搭上线!”
这个思路,如同在漆黑的屋子里推开了一扇窗,让众人眼前一亮。是啊,为什么非要盯着黑水城?
“可是大人,”赵虎提出了现实问题,“去别的州县,路途更远,咱们人生地不熟,而且……就靠我这两条腿,还瘸了一条,怕是还没找到买家,就先饿死在路上了。”
“谁说要靠你两条腿了?”陈野指了指那几匹战马,“咱们现在有马了!虽然不能卖,但可以骑啊!挑几个机灵点、腿脚好的后生,跟着你,骑马去!速度快,效率高!”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这次不去黑水城了!往北,去西境总兵李锐驻扎的‘镇北堡’!军队常年需要战马、需要皮货制作鞍具、需要羊毛填充冬衣!咱们这些东西,在周扒皮眼里是破烂,到了军队那里,可能就是急需的军需物资!价格肯定比周扒皮给的高!”
“去……去军营?”赵虎吓了一跳,普通百姓对官府都敬畏,更别提军队了。
“怕什么?”陈野给他打气,“咱们是正经去做生意,又不是去打仗!你去了,就直接找他们的后勤官,亮明咱们云漠县衙的身份,就说咱们剿匪得了些战利品,愿意优先供应给保家卫国的将士!姿态放低点,但底气要足!咱们手里有硬货!”
他接着安排:“这次带去的东西,要精挑细选!皮子,选硝制相对最好的几张!羊毛,全部带苏芽处理过的这种!战马……暂时先不带,作为谈判的筹码和展示我们诚意的‘样品’。重点是,要让军队的人看到咱们东西的独特之处!”
“苏芽!”陈野又看向少女,“你加紧研究,看能不能把这羊毛弄得更软和,或者弄出点别的花样。王老蔫,你也别闲着,看看能不能用边角料,做几个小马扎、或者羊毛毡垫样品出来,让赵虎他们带上!”
“是,大人!”苏芽和王老蔫连忙应下,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却也充满了干劲。
陈野又对赵虎面授机宜:“你这次去,除了卖东西,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打听消息!看看军队那边还缺什么,物价如何,有没有可能建立长期的联系。还有,注意观察,有没有其他不受周扒皮控制的商队活动。”
“明白了,大人!”赵虎这次感觉底气足了很多,目标明确,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去受气。
“至于周扒皮……”陈野冷笑一声,“他不是想要咱们的战马吗?不是想掐死咱们吗?老子偏不让他如意!不仅不如他意,老子还要让他以后求着咱们!”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更长远的、反击周扒皮的计划轮廓,但现在还需要积蓄力量。
接下来的几天,云漠县如同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围绕着“北上镇北堡”这个新目标高速运转起来。
苏芽几乎住在了她那堆羊毛和草药旁边,反复试验着不同的处理方法,小手经常被碱水泡得发白起皱,但她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王老蔫则在陈野“抽象派”的指导下,吭哧吭哧地折腾着木头和羊毛,试图做出能展示的样品。
赵虎则挑选了两个还算机灵、身体也壮实的年轻人,开始熟悉马性,练习骑术(虽然主要是抱着马脖子不掉下来)。陈野亲自将他们收集来的皮货、羊毛进行甄别、分类、打包,力求展现出最好的品相。
破庙集市依旧开放,但重心悄然发生了变化。陈野开始有意识地引导百姓收集军队可能需要的物资,比如特定的草药、坚韧的藤条等,并给出了更高的兑换比例。这让百姓们看到了新的希望,积极性更高了。
几天后,一个清晨,赵虎带着两名临时凑出来的“骑兵”,骑着三匹战马(其中一匹驮着货物),告别了陈野和送行的百姓,踏上了北上去镇北堡的路。
这一次,他们的背影少了几分悲壮,多了几分开拓的决然。
陈野站在破败的城墙上,望着他们消失在北方地平线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周扒皮,你想堵死老子的路?老子就另开一条路给你看看!等老子攀上了军队的关系,积累了资本,再看咱们谁掐死谁!”
他的“差异化竞争”和“另辟蹊径”战略,在这漠北边陲,正式拉开了序幕。而黑风寨的俘虏黑虎,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内心的天平,正在不可逆转地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