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酒店房间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苍白的光带。我瘫坐在窗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持续的战栗而微微发抖。阳光照在身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的薄膜,隔绝了我与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昨晚的经历不是噩梦,是刻在骨头里的真实。那个纸人,它能在镜子里、在床底下、甚至在十几层楼高的窗外出现,它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
逃跑?逃到哪里去?它显然能跟着我。对抗?我拿什么对抗一个非人的邪祟?绝望像沼泽里的淤泥,一点点淹没我,让我窒息。
但求生是本能。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深处,一丝微弱的不甘像火星一样闪烁。我不能就这么等死。那个纸人,它一定有弱点,有来源。一切恐怖都指向1603,指向那个穿红棉袄的“老太太”。我必须弄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也许答案就在那间被封锁的凶宅里。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但却是眼下唯一可能的方向。物业的王保安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讳莫如深。直接闯进1603?我连门都进不去。
等等……门?昨晚那个纸人,它是怎么进到我公寓衣柜里的?它似乎能穿透某种物理阻隔?或者说,它进出的方式,和“门”有关?镜子?反光?
一个更具体的想法冒了出来:1603的门被封了,但我家的门,和1603是紧挨着的。墙壁……那面隔开我和恐怖的墙壁……会不会有什么蹊跷?那个剁骨头的声音,不就是透过墙壁传过来的吗?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心脏因为这个危险的想法而狂跳。回公寓!回到那个恐怖之源!趁现在是白天!
我退掉了酒店房间,像个游魂一样回到了那栋令我恐惧的公寓楼。白天的大楼安静许多,上班族都离开了,只有零星几个老人进出。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入电梯,按下16楼。
走出电梯,16楼的楼道依旧昏暗安静。1603的房门紧闭,上面的封条像一道苍白的符咒。我快步走到自家1602门口,手颤抖着掏出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打开门,一股几天没人住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我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怦怦直跳。屋里很安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一切看起来正常,但那种无形的、冰冷的注视感,似乎从未离开过这个空间。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面与1603相邻的墙壁。就是这面墙,每晚传来那令人发指的剁砍声。墙壁粉刷得很白,看起来平平无奇。
我走近墙壁,屏住呼吸,将耳朵贴了上去。
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
我不死心,用手掌轻轻抚摸墙面,冰凉光滑。我沿着墙根慢慢移动,仔细观察着每一寸墙面,寻找任何不寻常的痕迹——裂缝、污渍、哪怕是最细微的颜色差异。
从客厅到卧室,墙面都毫无异常。就在我快要放弃,认为自己是异想天开时,我走到了卧室最里面,床头靠着的那个位置。
这里的光线比较暗。我蹲下身,凑近了仔细看。在床头板遮挡的、靠近踢脚线的墙角,白色的涂料上,似乎……有一小块极其不显眼的、颜色略深的区域。不是污渍,更像是因为潮湿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导致涂料微微起泡、颜色变得有些泛黄?
我用手摸了摸,那块区域的墙面触感似乎也比旁边要……稍微粗糙一点点?非常细微的差别,不刻意去感受几乎察觉不到。
这会是线索吗?还是只是普通的墙面瑕疵?
鬼使神差地,我找来一把小锤子和一把螺丝刀——这是之前安装家具留下的。我用螺丝刀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刮擦那块颜色略深的墙面。
“沙沙……”涂料碎屑落下。刮掉表面薄薄的一层后,下面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泛黄的涂料下面,露出的不是腻子,也不是水泥,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像是浸透了某种液体的……纸?!
是那种给死人烧的黄表纸!和之前塞进我门缝的一模一样!
这面墙里面……糊着纸钱?!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但探索的冲动压倒了一切。我继续用螺丝刀刮擦,范围越来越大。更多的暗红色纸钱显露出来,它们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糊在墙体内侧,有些纸张已经破损,边缘卷曲,露出后面更深层的黑暗。
这面墙是空心的?!或者里面藏着东西?!
我心跳如鼓,举起小锤子,对着那片露出纸钱的区域,犹豫了一下,然后咬牙轻轻敲了下去。
“咚……咚……”
声音空洞!后面是空的!
这个发现让我既恐惧又兴奋。我加大了力度,用锤子和螺丝刀配合,小心翼翼地撬开周围的墙皮和石膏板。碎片簌簌落下,一个大约脸盆大小的洞口渐渐显露出来。洞口后面,不是砖石,而是一个黑漆漆的、散发着浓烈霉味和纸灰味的夹层!
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手电筒,向洞里照去。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夹层内的景象。那一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呼吸骤然停止!
夹层里,没有管道,没有电线,也没有想象中的骸骨。
那里,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站满了纸人!
一个个半人高、用竹篾和白纸扎成的纸人!它们穿着各种颜色的纸衣,脸上涂着鲜艳的腮红,嘴角咧开僵硬的、一模一样的笑容!它们一个挨着一个,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黑暗中,像一支沉默的、等待命令的军队!
而在所有纸人的最前方,正对着洞口的位置,站着的那个纸人,格外醒目。
它穿着一件红得发暗的、纸糊的棉袄。脸上两团腮红鲜艳欲滴。嘴角咧开的弧度,比我之前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更加夸张,更加诡异!
它的手上,没有像其他纸人那样空空如也,而是捧着一个东西——一个用白纸精心糊成的、小小的、婴儿形状的襁褓!
手机的光线晃动,照在它空洞的眼睛上,那墨点的瞳孔,仿佛在黑暗中……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向了我!
“啊——!”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手机脱手掉落,眼前一黑,向后瘫软下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最后看到的,是那个捧着纸婴的红袄纸人,它那僵硬的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更加清晰、更加恶毒的弧度。
整个墙壁夹层里,那无数个纸人,仿佛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