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陈部长和蔼地拍了拍许念的肩膀,那力度不重,却像一枚定心丸。
“小许同志,不要有压力。牧远这小子跟我汇报的时候,我还不信,一个电话打到你们军区的王师长那里,他把你夸得跟朵花儿似的。”陈部长说话风趣,丝毫没有大领导的架子,“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你这次做得很好,给全军区的卫生工作都提了个醒。”
周牧远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但许念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松弛了下来。这场仗,他赢了。不,是他们赢了。
门外的村民们听不懂什么“考察”,什么“小组”,他们只知道,眼前的解放军大官,都在夸赞救了他们命的许大夫。村支书更是激动得直搓手,咧着嘴笑,脸上的褶子都能夹住苍蝇。
周牧远上前一步,对村支书说:“老乡,东西你们一定带回去。心意我们领了。陈部长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明天会派医疗小组进村,帮你们彻底解决问题。这才是我们该做的。”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容拒绝。村支书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周牧远那张冷峻的脸,硬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好,我们听解放军的!我们全村人给你们腾屋子,烧热水!”
一场风波,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送走了感恩戴德的村民和亲自来“撑腰”的陈部长,营区里炸开了锅。
“看见没!军区卫生部的部长都来了!”
“周营长也太牛了,去开个会,直接把尚方宝剑给请来了!”
“这下那个老马该傻眼了吧?之前还把许大夫的药材锁起来呢!”
议论声中,老马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他站在卫生队的门口,看着许念和周牧远并肩走远,手里的搪瓷缸子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他不是刘健,他没有私心,他只是固执地相信自己几十年来的经验和“正规”流程。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记重锤,把他固有的观念砸出了一道裂缝。
许念的小屋里,气氛终于不再沉闷。
高枫兴奋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帅了!许大夫,你没看到刚才那些人的表情!尤其是老马,脸都绿了!解气!真是太解气了!”
许念没理会他的兴奋,她正在收拾一个准备带去村里的小药箱。周牧远则一声不响地拿起她换下来的旧凳子,检查了一下,发现一条腿的卯榫结构松了。他也不说话,直接从墙角自己带来的工具包里拿出锤子和木楔子,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屋子里,一边是高枫喋喋不休的汇报,一边是周牧远专注修理的敲击声,混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明天去红旗公社,我需要几个人。”许念停下手里的活,看向高枫,“你,还有我带的那两个学员,张小梅和李卫国,都跟着去。”
“好嘞!”高枫立刻挺直了腰板。
“另外……”许念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门口的方向,“你去跟马长顺马师傅说一声,请他作为技术顾问,跟我们一起去。”
“啊?”高枫愣住了,“请他?许大夫,那老顽固憋着劲儿跟咱们不对付呢,带上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周牧远敲打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向许念,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他是全师缝合技术最好的老兵,经验丰富。我们这次去,不只是防疫,还要做流行病学调查和基础医疗巡诊,会遇到各种情况。”许念解释道,“他的经验用得上。而且,堵不如疏。把他关在门外,他永远是那个在背后质疑你的人。把他请进来,让他亲眼看看,他才有可能真正明白我们在做什么。”
高枫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挠着头说:“许大夫,你这招……叫什么来着?”
“请君入瓮。”门口传来周牧远低沉的声音。他已经修好了凳子,在地上墩了墩,确认稳固了,才靠在门框上。
许念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高枫领了命令,一溜烟跑了。许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周牧远,忽然想起了什么。
“侦察连的木工活,真是全师第一。”她走到新桌子旁边,用手指敲了敲光滑的桌面,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周牧远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夸赞弄得有些不自在,耳朵根微微发热。他避开她的目光,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炊事班的鸡蛋,也是特供的?”许念又问,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下,周牧远的脸彻底绷不住了。他没想到高枫这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他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明天进村,山路不好走,情况复杂。你……你跟紧我。”
“知道了,周营长。”许念笑着应下,心里却甜丝丝的。这个男人,关心人的方式永远这么别扭又可爱。
高枫的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
“许大夫,你猜怎么着?我跟老马一说,他脸憋得通红,最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我去!’那表情,跟要去上刑场似的。”
许念笑了。她知道,老马这是被架起来了。有陈部长那尊大佛在上面看着,他不敢不来。
“行,人齐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夜里,许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的惊心动魄和最后的峰回路转,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摸了摸枕头下的玉簪,冰凉温润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慢慢平复。她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年代,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这里有挑战,有困难,但也有一个会默默给她修凳子、给她加鸡蛋、为她搬来最强“援军”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一支小小的队伍在营区门口集合。许念带着高枫和两个学员,都背着药箱和行囊。老马黑着脸,独自站在一边,怀里抱着他那个从不离身的德制医疗箱,像一尊格格不入的门神。
周牧远一身作训服,身后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员。他检查了一遍装备,走到许念面前,将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她。
“拿着。”
“我带了。”许念晃了晃自己的水壶。
“不一样。”周牧远把水壶硬塞进她手里,压低了声音,快得像在下达作战指令,“里面是糖水。山里湿气重,补充体力。”
说完,他没等许念反应,便转过身,大手一挥。
“出发!”
许念握着那个沉甸甸、还带着他体温的水壶,感觉自己像是接住了一颗滚烫的“糖衣炮弹”。这糖衣里面,裹着的全是这个男人笨拙又真诚的关心。她低头笑了笑,把水壶挂在腰间,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