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脸,瞬间就绿了。
这已经不是在挖坑了。
这是他亲爹,拿着他亲手递过去的铁锹,当着他的面,开始挖他李家皇室的祖坟!
把那群废物儿子,他的兄弟们,塞进理工学院当先生?
李世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浮现出那一张张他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脸。
骄奢淫逸的楚王李智云,斗鸡走狗的荆王李元景,还有那个被高自在收拾过的汉王李元昌……
这帮人,除了会投个好胎,还会干什么?
让他们去当先生?教什么?教学生怎么更快地败光家产,还是教学生怎么更有效率地欺男霸女?
这哪是为国效力,这是要把大唐未来的根基,连根刨起,再浇上一勺滚油!
高自在这个混账东西,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本以为是让两个滚刀肉互啃,结果啃来啃去,最后那把刀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答应?
他李世民的脸还要不要了?他大唐的未来还要不要了?
不答应?
那就是他这个当儿子的,看不起自己的兄弟,不给太上皇面子。
一个“不悌不恭”的帽子扣下来,他刚刚才靠着高自在的计策缓和了一点的父子关系,立刻就会崩盘,甚至比以前更糟!
李世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死死地盯着高自在,希望从那张可恶的笑脸上看出一丝慌乱。
然而,没有。
高自在脸上的笑容确实凝固了,但只凝固了一瞬。
一瞬之后,那笑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高深莫测。
他没有看李世民,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软榻上的李渊身上。
“皇祖父,您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
噗!
李世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好你个大头鬼!
你他妈是疯了还是瞎了?看不见朕已经绿成一片草原的脸吗?
长孙皇后也是手一抖,差点又把刚扶稳的茶杯给摔了。
她看着高自在,满是不可思议。这年轻人,难道真的要接下这个烫得能烧穿地心的山芋?
李渊原本只是随口一提出个难题,见高自在如此反应,反倒来了兴致,他慢悠悠地问道:“哦?好在何处啊?”
“好在皇祖父您高瞻远瞩,心系宗室,为各位王爷的前程着想,此乃长者之风,仁厚之德!”高自在又是一记马屁送上,拍得行云流水,毫无烟火气。
李世民已经不想听了。
他现在只想把高自在的嘴给缝上。
“但是……”高自在话锋一转。
来了!
李世民精神一振,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但是,孙儿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高自在躬身道。
李渊的老脸沉了下来。“怎么?你是觉得,朕的儿子们,不配当这个先生?”
大殿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这是一个送命题。
说配,那学院就毁了。
说不配,那就是当面打太上皇的脸。
李世民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不不不。”高自在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诚恳又无辜,“皇祖父误会了。各位王叔都是人中龙凤,天潢贵胄,区区一个学院的先生,怎么会不配?”
“只是……这理工学院所授之学,颇为新奇,与国子监的经义文章,大相径庭。”
高自在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为了让各位王叔上任之后能得心应手,不至于被一些基础的学问所困扰,孙儿斗胆,想先请教皇祖父以及……各位王叔几个最最浅显的入门问题,也好让孙儿对各位王叔的学识有所了解,方便日后安排课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各位王爷,又把问题的主动权抓了回来。
李渊眯了眯眼,他活了一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自然听得出高自在的弦外之音。
这小子是想当场考校!
有点意思。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来。
“准了。”李渊一挥手,“你问吧。”
李世民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有一种预感,名场面要来了。
高自在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周,虽然那些王爷们并不在此地,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
“第一个问题。”
“敢问皇祖父,一块一斤重的铁,和一斤重的棉花,哪一个更重?”
“……”
李渊愣住了。
李世民愣住了。
长孙皇后也愣住了。
这不都说了一斤重吗?那当然是一样重!
可……
这问题未免也太简单了点吧?简单到像是一个陷阱!
李渊久经风浪,没有立刻回答。他狐疑地看着高自在,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高自在则是一脸“我问的问题很正常”的表情。
李世民的脑子飞速旋转。
一样重?不对,如果一样重,这小子问出来干嘛?他肯定有后手!那就是不一样重!可为什么不一样重?铁的密度大,棉花的体积大……难道是问占地方的大小?不对,问的是重量……
一瞬间,雄才大略的唐太宗陛下,被一个后世的小学脑筋急转弯给干懵了。
“咳。”李渊干咳一声,决定用身份来化解尴尬,“此等痴儿之问,何足挂齿。说下一个。”
他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高自在也不追问,从善如流地笑了笑。
“好,那孙儿问第二个问题。”
“一个铁做的盆,放在水里,它能浮起来。可一根铁做的绣花针,丢进水里,它却沉下去了。敢问皇祖父,这又是为何?”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只是让李世民发懵,那第二个问题,简直就是往他脑子里扔了一颗炸雷。
李世民的学识,来源于经史子集,来源于行军打仗。他知道弓弦的张力,知道投石机的杠杆。可眼前这个问题,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知识体系。
他看向李渊。
太上皇陛下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玩味和审视,变成了一片茫然。
他活了六十多年,当过皇帝,打过天下,什么没见过?可他还真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不是常识吗?盆就是会浮,针就是会沉啊!
需要理由吗?
“这……”李渊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高自在,依旧带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李渊,对着空气中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王爷们,深深一揖。
“皇祖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宫殿。
“方才这两个,都只是格物之学最基础,最入门的东西。孩童入学三天,便要通晓的道理。”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高自在抬起头,一脸的痛心疾首。
“那让各位王叔去做先生,不是在传道授业,而是在受万千学子的公开嘲讽啊!”
“这不仅是让王叔们蒙羞,更是让您,让父皇,让整个李氏皇族蒙羞!”
“孙儿斗胆,恳请皇祖祖三思!”
“万万不能因为一个虚名,而让各位王叔陷于不义,更不能去学院……误人子弟啊!”
“误人子弟”四个字,他说得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李渊僵在软榻上,一张老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精彩纷呈。
他被将死了。
被一种他从未见过,闻所未闻的方式,干脆利落地将死在了棋盘上。
反驳?
怎么反驳?去回答那两个见鬼的问题吗?
他根本就不知道答案!
李世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然后又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